明钰通常是寅卯交替之时出了房门,他对梳头有着钟爱,在出门之前,会把所有的时间放在梳洗上。他喜欢用叶氏特制的花露抹头发,即便几日奔波,风尘仆仆的回来,身上依旧花香浓郁。
如果不是皇帝特别点名,他不上朝,戌时之前,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过了这个时辰以后,便可以在神策府的练兵场上看到他的身影。
赤焰枪在他手中挥洒得游刃有余,看不清他的出招的起势,也算不到他会打哪一个方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出他的枪法套路,不过凭着他一拦一拿一扎的基本功与稳固的下盘,看得出枪法的精髓。
他的周身不断有火红色的圈圈,好似一条火龙绕着他,时而龙头朝上吞吐云霄,时而如奔雷闪电,又威猛有华丽。
“好枪法!”府门外有个人拍手叫好,那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女人最喜爱的那种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朱唇外朗,有野性有攻击力。这人自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宁温书。
相比美男子,军师大人要眉清目秀得多,柳叶弯弯的眉毛,黑亮亮的双凤眼,秀挺的鼻子,殷红似血的小嘴,第一眼很容易把他当做女孩,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当然当你露出惊艳的神色,再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去看他,会被对方惊骇的爆发力吓得屁滚尿流。
明钰长枪扎地,一脸不欢迎地说道:“这里不是你办公的地方。”滚出去!
“我找你有事相商,不要拒绝的那么快。”宁御史一本正经地踏进了门槛,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明钰看,暴露着自己的野心。
“说。”完就滚!明钰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一个字。
“太子接连不断受到刺杀,本官担心忧虑,时刻牵挂七玄皇储的安危,惮精竭虑,废寝忘食,多方调查之后,这事已经有了眉目。”
宁御史慢条斯理地说着,他总是要废话连篇,能把话说的多长就有多长,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把一篇先烈的墓碑铭背诵给他听,还洋洋自得地看着他,结果被一枪挑飞了。
军师大人很讨厌卖弄文采,骄傲虚荣的人,而男人总爱显摆自己的智慧学识金钱与权势。
当然无人敢在军师面前傲气,因为有多少就被拍飞多少,时间久了,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张狂,只有一个厚颜无耻的御史与一个爱装逼的大小姐。
“嗯。”明钰拿枪,走上台阶,打算去厨房吃早饭。
“我有事找你,你去哪儿?”宁御史喊住了他。
“我听完了。”废话半天,懒得再听。
“我没说完……”
“一句话。”明钰停住了脚步,耐着性子再给了对方一次机会,再多废话一句,把他送出去。
“本官详查了关于乱人岗的背景,原来它与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有牵扯,而这个神秘组织又与……诶?我还没说完,你别走。”宁御史急忙喊住跨入内堂的人。
“你说了什么?”拐了半天弯子,不切重点。
“凤麟寨。”这回他终于言简意赅了。
“无凭无据。”明钰侧身,冷冷说道:“刺客如今还未捕获一人,又没现场证据,你扯乱人岗,凤麟寨,当真以为江湖人好欺负吗?宁大人,你想破案立功,也不能贪功冒进。”
宁御史看他终于回头看自己,挑眉一笑,不过他的眼色依旧很沉冷,“军师此言差矣,本大人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来与你商量证据一事。”
明钰这时转过身,面如霜雪,“难道证据在我身上?你想污蔑我。”
宁御史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怀疑暴露无遗,最后在明钰尖锐的眼神下,挥散了疑色,垂眼一笑,“你当然不会,我没怀疑你。”
明钰眼神一闪,忽而转身,对着身后过来的人做了一礼,“父亲。”
来人是靖国公。
“我制造炸药失败了两回,第一回害你失了一员大将,禁足在家,害你保不住士兵,第二回差点连自己也搭上去,也拖累你的人受伤。还记得那封勒索信么?我之所以写得离谱,是为了让你重视我。”
“我做过很多坏事,从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宝藏一事,你说不急,要等局势稳定时再说,我没意见,可以等你的。只是你为什么喜欢隐瞒我呢?是顾忌我胡言乱语,坏了你的事?也对,我那么麻烦,又粗鲁,而且学识内涵浅薄,从来都不是你心中的那类女子”
“爷,咱们还是盟友关系吧!越纯粹越利索,日后分开也是干干净净。我会弥补过去的错误,你放心,我可以的。”
西北货这一夜辗转反侧,想的不是自己的事,脑海里回荡着卫初晴的从军理由,对方说得信誓旦旦又真挚感人,没有哪里不对,人家这是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能阻止么?
可正主怎么办?他们不是时常在一起吗?怎么还是半温不热的状态?难道是因为身份?西北货百思不解,前半夜都在替身边两个人忧虑。本来挺好的姻缘,不能因为误会一直拖下去,隔阂太深就无法复原了。
还是得去见那人一面。于是他后半夜起身了,去找正主,报备消息,然后劝说几句。
“从军,她的理由只有这些?那她可如愿了?”别庄里,白衣道姑坐在庭中,翻阅着道经,自从有客人来告诉她消息的时候,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她还有话的,她是让你传话么?”
西北货摇头,“她没说,但我见她模样狼狈,与人起过争执,脸上还有伤。”
“受伤了,仇家又寻上她了。”道姑不例外,露出了然的神色,卫大小姐的仇人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
“看她背上的手印,应该是个涓丽的女子。”
“应该不是仇家,她自己招惹的。”那丫头的嘴总会说出讨厌的话。
“不去看看吗?她要选兵,你不阻止吗?”
“放心,她选不上的。”
“万一通过了呢?她很有把握,况且也有能力。”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会的,有我在。”
“那我就放心了。”你自然有你的办法。
只是还有一件事,很想问清楚。西北货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应该是吵架了吧!不然她不会做那么无法理解的事。要知道大小姐懒散起来可是天怒人怨的,她是个怕吃苦又怕死的人,从前也没听过她有从军的念头。
这是临时起意的,那归根结底的因素就在于感情了。
“有些事让它顺其自然,万法随缘,你不要多问。”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不说了。”看来你们都知道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那我这个外人又何必插足呢?
只是有句话还是得说,“要是真的有误会,还是早些解开的好,以免成为陈年旧事。原来天注定份,份却等后天。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会做傻事,但她又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其实他很想说:这世上有缘人未必能在一起,凑巧的人未必是真正合适的。感情是需要争取的,放任自流,很容易错过,徒增遗憾。
但是这两个傻瓜,都不回应,怯懦退缩,踌躇不前,看着旁边人心急,但是最纠结的还是自己。
“他没同你一起来。”
“嗯,她们两个谁都不想见对方。”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是个胆小鬼,可他为什么不敢见她?”问话的人是琦云,她也睡不着,不过不是为了操心别人的事,而是没心思睡觉。
“他们心里都有芥蒂,放不下。”
“是身份不对,她不能喜欢女人。”
“感情是感情,与性向无关,身份与性向从来都不是选择。她们是放不下……”西北货摇头,眼里也有层落寞,“其实谁又能放得下,勘得破迷障。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永远都无法入局的。”
琦云看她失意,给了她一颗青梅,“睡不着,吃点这个,会睡好。”
西北货笑笑,“你生得挺好看的,为什么不笑呢?你笑一个,比关心人还要甜。”
琦云迷茫了一下,颦眉道:“你快去睡,要上早朝了。”
这是你关心人的方式,只有懂你的人才会明白。说话直来直去,毫不婉转曲意,疾恶如仇,孤傲不群,男孩子还真不合适你。
“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眼窝子都陷了,好好吃饭,别把吃饭放在过去了,你也要放下。”西北货其实要比琦云矮一些,不过眼下却要比对方高出半个头,可以低头去看她了。
“诶……好好珍重自己。”西北货虚抱着她,亲亲她的额头,像对待孩子似的安抚着。
黑暗的回廊拐角处冒出一个轻哼,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明钰,宁大人是客人,你怎可失礼。快请人入堂就坐,煨酒以待。”结果公出面了,明钰想赶走这个讨厌的人,也只好作罢。
“父亲,这是去哪里?”
“太子最近课业松散了些,我去给他补修,以免当朝策论时有误。”靖国公这是去东宫,把关太子学业去的。
靖国公走之前,还赞赏了宁御史尽职尽忠的高尚品德,助长了御史大人张狂的气焰,借此可以在军师面前更肆无忌惮。
“说。”
“靖国公让你好生对待我,本大人为公事而来。”你要对我客气点,别总那么惜字如金。
“不说就走。”明钰瞪着眼睛,把滚咽了回去。
“罢了,公事要紧,本大人就在这里说吧!虽然刺客行事干脆利落,不露痕迹,但从他们的动机可以看出他们是冲着七玄的江山社稷而去,那就与密谋反叛,通敌卖国的乱人岗很有联系,我便顺着乱人岗的线索调查它的过去。原来它……”
宁御史有条有理地说着,明钰沉默不语,看不出是否听进去了,但在最关键的时候,一个副将急匆匆奔进来神策府,通报道:“回禀军师,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