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文明的符号。
剥掉衣服,**的人仿佛就被丢弃在荒蛮里。穿上衣服,仿佛就忽然就一只脚跨入了文明世界。
而人,在服饰的变化上,倾注了如此多的智慧,让它早已不完全是遮蔽保暖的工具,而是标识社会等级的铭牌。
那么,这一身亚麻布衣服,又标识着什么样的社会阶级呢?
大概是失地农民的等级吧,文明社会的垫脚石。
河纹揉搓着一个特别扎人的亚麻布线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的自嘲,担忧起进入北郡修道院以后的生活,是否会成为文明社会更高等级的贵人们压迫的对象。
总不能在这个中世纪背景的异界,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欲求温饱而不得,战乱到来时朝不保夕的农奴吧!
河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柔软的手挽住了自己的胳膊。
河纹扭头一看,是玛雅。
玛雅也在想着什么事情,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把半个人的体重倚靠在了河纹的身上,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聚焦在脚下高高低低的鹅卵石河滩上。
河纹以为她大概是看到自己昨夜照顾缇娜,吃了酸醋,拍了拍她浑圆挺翘的屁股,揉捏着凑在她耳边说:“小妖精,晚上就喂饱你。”
玛雅讶异的抬起头,罕见的没有发骚发浪,反倒是微嗔的说:“别打岔,我在统计昨天战斗纪律的规律。”
对数字的敏感是一种罕见的天赋,在后天的雕琢中,升华成一种伟大的才华。
河纹于是更加专注的注意脚下的道路,一路小心的搀扶着沉浸在数字世界的玛雅,不时的回答玛雅对于昨天战斗细节的追问,甚至解释了一些他缩知道的过去游戏世界里的计算机制作为参考。
两个人窃窃私语一般低声的、默契的、亲密的、旁若无人的交流,让走在后排的缇娜气的嘴歪鼻斜,昨天晚上被倾心照料的那一点点感动,早就不翼而飞了。
河纹大概也能感觉到后背针扎一般怨恨的目光,只是除了时不时展开地图,重新核对一下行走的方向,避开记忆中怪物和野兽的刷新区域,河纹并没有别的动作。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流逝的很快。
在一次停在树荫下的短暂休息时,玛雅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河纹期待已久的微笑。
河纹立刻来劲了:“什么结论?”
玛雅揉着太阳穴,娇吃吃的笑着推开了河纹:“你就不告诉你。”
河纹厚着脸皮,甜言蜜语的讨好,上蹿下跳的像个哈巴狗似的追着问。玛雅就像拿着肉骨头到处挥舞的主人,咯咯咯笑得像个小母鸡。
没多久,河纹急了,动手动脚起来,玛雅灵活的跳开来。
然后。
女的跑,男的追。
追上了就扑到在森林里松软的厚厚的青翠的草甸上。
“晚上你先喂饱我,我再告诉你。”女人说着羞人的话,脸蛋上的红晕,泛滥到纤细洁白的脖子上,越过精致的锁骨,蔓延到起伏的丘峦。
“我现在就......”
女人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的颤抖。
有一点点害怕,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高亢的声音让森林里的布谷鸟飞走了。
整理好衣服和长发,重新出发时玛雅百依百顺的回答了河纹的问题。
从玛雅总结出的规律中,河纹感觉到这个异界,仿佛是虚拟数据和现实怪异而完美的糅合。它既继承了很多数据,也发生了很多变化。
首先是伤害的计算上,会根据击中的部位和击打的力度,进行数据上的加权,在数据法则允许的框架内浮动。
导致生命值见底的最后一击,如果恰好击中了要害,比如心脏,脊椎或者大脑,则会直接击杀。如果击中的是其他部位,则只会是生命值进入1点。
此时,任何的攻击将直接导致更类似与现实世界的伤害效果,比如肢体的离断,器官的破碎等等。
玛雅将之成为“现形状态”,就好像妖怪被破去了法术,现形之后能被真正攻击到了一样。在此之前,似乎所有的战斗都是破除这个法术的过程。
然后是不再像那个虚拟世界里有什么“范围”“水体体积”等的概念了,也没有所谓的“模型”“重叠”“穿模”等等。
这推翻了河纹知道的无数经典boss战斗的攻略体系,所有需要用到“重叠站位”的攻略体系。
除去这些战斗方面的,还有一个现象,玛雅称之为“区域加速现象”。比如尸体会加速腐化;河纹的伤口会在战斗后加速愈合;缇娜的疾病会很迅猛的发展,然后很快速的痊愈;伏击狗头人时挖设的陷阱会很快失效,因为地形会快速恢复原貌。
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加速这些“不那么重要的时间”。
而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有些代价,甚至不能说坏,比如河纹啤酒肚上厚厚的脂肪层,随着这些加速愈合的过程,被燃烧掉了许多,呈现出隐约的肌肉的线条。
河纹感觉这个异界,似乎是一个被更加精心设计、找不到可以利用的bug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你可以像游戏一样计算,但更得像真正的战斗一样战斗。
那么,什么才算是这个巨大游戏的“通关”呢?
“通关奖励”是什么呢?
会是一张回到现实世界的门票么?
河纹和玛雅计划之外的“战斗”,小小的延误了抵达北郡修道院的时间,等到终于能从远处看见青色石质的教堂高耸的尖顶时,暮色以及降临。
建筑的棱角上,白底蓝色镶边的印着咆哮的雄狮的旗帜随着晚风悠悠飘扬。
北郡修道院。
到了。
修道院教堂的周围散布着或是石制、或是木棚的高高低低的民房,明黄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此时此刻,如此的温馨,如此让人神往。
犬吠从村庄里一阵阵的传来,而牛浑厚的嗓音则在山谷里回响:“哞~~哞~~~”
森林的这边,是严酷无情的自然。
教堂的那边,是温暖的生活。
正当缇娜欢呼雀跃的要向修道院奔跑而去的时候,树干的阴影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大喊一声:”hold there, shome your hands!”
“他让我们站住,举起手来。”河纹立刻翻译了那个人影的话,拉住了缇娜。
那个男人走进了,他身材魁梧高大,有着一副西方人立体瘦削的英俊五官,可惜的是个地中海秃瓢。
秃瓢点燃了手中的火炬,火光让他明晃晃的脑袋像一个反光的卤蛋。
秃瓢把火把凑得极近,一个一个的仔细打量每一个人。
跳动的火把凑得是如此的近,河纹感觉到炽热的火焰熏燎得皮肤胀痛,甚至感觉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被燎得焦糊。
秃瓢无礼的行为,因为高大的身材和严肃的表情充满了压迫性的气势。
河纹强忍着疼痛,平静的回望着秃瓢淡蓝色的眼睛。
只有贴得极近的玛雅从河纹勉强克制的颤抖中感觉到了他的畏惧和愤怒。
不满的玛雅躲在河纹的背后小声的嘀咕:“瞎了狗眼么?凑这么近还看不清?”
秃瓢听到了,冷哼了一声,虽然听不懂这个妖艳女人的异国语言,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秃瓢挪开了火把,这几个穿着破烂亚麻布衣服的外国人细皮嫩肉,一看就没有经历生活的摔打和磨难。而且有着和暴风城里的那一位一样的发色、瞳孔和面型,指不定是个什么拐弯抹角的流亡贵族的后代。
对于那群背叛了联盟的叛徒,秃瓢没有半点好感。
不过领头的这个年轻男子即使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有一点真正贵族不卑不亢的节气,让秃瓢多了两分赞许。
秃瓢遂继续问道:“where are you from? who`s your leader?”(你们从哪里来的,谁是你们的首领)
“i am, our family came from distant kingdom. we are refuges of accident magic experiment. may holy light bless you.”(我是,我的家族从远方的国度而来。我们是魔法实验的难民。愿圣光保佑你。)
秃瓢其实也就是这么一问,心里其实有了判断,眼前的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南方的那些四处流窜的叛匪。
王国正是用人之际。
暴风城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不过,一些敲打和拉拢还是必要的。
秃瓢凶狠的盯着河纹看了好一会,似乎要把自己凌然不可冒犯的威严刻印到那个年轻人的脑海里,然后才说:“we shall see, follome foreigner. let me find you place to stay and foods. may holy light bless you, brother ”(我们会查清的。跟我来,外国人。给你们找住的地方和吃的。愿圣光保佑你,我的兄弟。)
他的兄弟两个字落了重音。
(为了行文方便,后文不再插入英文的原文了。)
河纹抚胸鞠躬行礼,真诚的表达了感谢:“谢谢您,鄙人河纹,承蒙关照。不知?”
秃瓢拍了拍河纹的肩膀,豪爽的说:“感谢圣光吧,我的兄弟。杜汉。北郡治安官。”
系统在右下角刷新了信息:
【任务:衣衫蔽体】
已完成。
任务奖励:
看在圣光的面子上,治安官杜汉决定给你们一点帮助。
在秃瓢,哦不,是杜汉的带领下,一行人在不远处乡民好奇窥探的目光中来到了杜汉的居所。
杜汉的屋子在教堂旁边。
推开嘎吱嘎吱的木门,屋子里很简陋,干净但是略微有些凌乱,壁炉里结满了厚厚的蛛网,覆盖了陈年的焦黑木炭。
杜汉点亮了锅灶,将水、面饼和肉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玛雅愣了一愣,这汉子,活得真糙。
杜汉拍拍手,回头冲着河纹说:“你和我来。”
一众妇孺老弱立刻紧张了起来。缇娜拽着河纹的胳膊,不肯松手。
河纹宽慰的一笑:“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在安慰的拥抱还有些别扭的缇娜时,河纹凑在她耳边低声的用汉语说:“有事情我会在队伍频道里说的,别害怕。”
杜汉领着一头雾水的河纹到了教堂的外面,然后居然丢下河纹,自己继续去夜间的巡逻了。
原来是政治审查啊。
河纹一只脚踏入这个神圣而古老的殿堂的时候,心里已经快速编造了一大通糊弄人的鬼话了。
河纹一面摆出虔诚礼佛的表情,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这个肃穆的祈祷之所。
教堂的内部,被昏黄的蜡烛照亮着,狭长窗户上的彩绘玻璃反射着迷离的烛光。
教堂里阴凉得有些渗人。
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一手持着烛台从内室走出,烛光照亮了他灰蒙蒙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却又似乎看着很远的方向。
河纹认为这可能是老年白内障给自己产生的错觉。
河纹恭顺的低下头,等待老人的发问。
烛光在跳动,教堂里安静得能听见老修士呼吸时喉咙里轻微的嘶哑的喘息。河纹等得脖子都有点酸了,一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提问。
河纹开始有些慌乱了。
当河纹实在忍不住,抬起头的瞬间,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修士的身影笼罩在橙黄的光芒里,那双灰蒙蒙的眸子放射出金色的光芒。
回过神来,适应了视野的变化,似乎刚刚只是烛光中的错觉。
老人,还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然后,河纹就听见老人开口说话了:“我的眼睛的确看不见了。但是圣光已经照见了你的过去和未来。”
河纹的嘴角翘起来了,这群神秘兮兮的老神棍,就是会用这样模模糊糊的语言来忽悠人。
“神棍?忽悠?孩子,你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
老人的话吓得河纹要跳起来了,他心通?!!!
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嘴角居然翘起了和河纹同样的弧度,带着几分调侃,意有所指的说:“全知的圣光照见了一切,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不要白来世间一遭,辜负了圣光的恩典。”
言毕,老人冰凉的手指在河纹的额头点了一下,转过身丢下一句话:“你的教籍,早上我已经呈递给圣光大教堂了。安心祈祷吧。”
烛光离开了狭小的祈祷室,老人离开时阖上了门。
系统再次刷新了提示:
【任务:身份】
已完成。
你和你的伙伴在暴风城的声望提升至:友善。提升至下一等级尊敬需要0/6000点声望值。
光源消失了,没有窗户的狭小的祈祷室里,黑暗如潮水般把人淹没,连手指都看不见。河纹安静的听着自己悠长的呼吸,并没有如老人所愿的开始祈祷。
几个昼夜艰苦的跋涉,寡淡无味且不充足的食物,提心吊胆的睡眠,这一切的一切,让河纹的心思,早已经飞到杜汉的那个小屋里。
家人们一定围在一起,看着炉火上的大锅里滚动的肉汤和面饼。
精神放松下来的一瞬间,河纹觉得自己空空如也的胃痉挛得扭在一起,浑身的肌肉痛得厉害,眼皮都合在一起,酸的睁不开。
河纹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摸索着靠住了祈祷室的墙壁。
“咝!”
真凉,石头墙壁渗出的水,很快就浸透了薄薄的亚麻布裤子,冷的像冰扎一样。
河纹瞬间清醒了一些,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和出路。
从赤身**一无所有的穿越至这个异界,河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带领大家在共同的努力下,抵达了文明社会。
河纹自认为自己做的还是不错的。
但是现在,情景发生了变化。生存的主题,已经从荒野求生,变成了在文明社会中求生存,求发展。
这需要一套完全不同的“密码”,去适应和利用文明世界的“规则”。
作为一个医生,前世文明社会的中层阶级,河纹比那些盲流更明白这套“密码”是什么。
在上一辈子,这个叫做文凭,知识和技艺。
可是,现在,“规则”变了,“密码”也变了。
这个世界的“密码”,叫做“尊贵的血脉”,以及人力不可匹敌的“魔法”。
而不幸的事情是,河纹不再拥有那个“密码”了。河纹拥有的一切--财产、文凭、关系被剥夺怠尽,他的医技在这个有医疗魔法的异界也不再是奇货可居的凭借。
就连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被屡屡超脱游戏框架的突发事件打击得体无完肤。
而且,河纹通过击杀怪物获得“经验值”,提升人物等级的打算,已经随着第一个击杀的狗头人没有提供任何“经验值”化为泡影。
自己在这个世界,究竟何去何从?
难道去做一个中世纪封建社会最底层的农夫,悲惨而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么?还是靠自己四体不勤的假把式,做一个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贵族阶级的打手,随便的死在哪个角落?
倘若如此,靠出卖身体和姿色换取自己庇护的玛雅,还会依附在自己身边么?
她会不会抛弃自己,用同样的手段,选择这个异界拥有那套“密码”的原住民呢?
河纹回味起那个女人火热的身体和细腻的手感,更记起她超人一等的才华。
无论如何,河纹是不愿意放手的。
可是,怎么才能留住这个女人呢?河纹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贵族相比,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拖家带口的自己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从森林来到修道院,对河纹来说,只是从一个困境,进入了下一个困境。
目前而言,看不见希望的困境。
河纹垂下了头,唉声叹气。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那光晕是从自己额头绽放出来的,正是那个没有留下名字的苍老的修士触摸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冰凉而粗糙的触感。
年轻女子的轻笑,如同一串银铃般飘过耳畔,清脆而悦耳。
“谁?”
“与其问谁,不如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女声跳脱的反问。
河纹嘲讽的冷笑了一声:“我想要的那可太多了,岂不闻欲壑难填这个词语么?”
女声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那就要问问你自己,能不能够支撑起自己的**了。”
“是么?可惜的是我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无力支撑。所以,你是打算给我一些什么?又打算索要什么作为回报呢?”
女人的声音冷的像冬夜的水晶:“你寡廉鲜耻的还真是直接,难怪可以在刚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做出那等悖伦的事情。
不过,你的坦率倒是节省了我的时间,我也不至于没有见过那些一面祈祷着圣光的恩赐,一面做出最下作事情的衣冠禽兽。
赶快向我祈祷吧,我好把恩泽赐予给你。不用担心你付不出相应的报酬,对于我而言,这只是一位大能者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