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经就绪,是时候触发最后的导火索了。
夜晚,在高高的碉堡里,河纹将被迪菲亚信使一个十几岁半大孩子为之付出稚嫩生命的信件,被凝固的鲜血染黑的皱巴巴的信件交给了格里安·斯托曼武官。
格里安·斯托曼在油灯下小心的拆开信封,信件的落款字迹清晰可见,“范·克里夫,石工兄弟会和迪菲亚兄弟会会长,亲笔。”
读完信,确认了幕后的话事人的身份,格里安·斯托曼挥挥手。卫兵带进来一个浑身补丁,胡子拉碴中年男子。
格里安·斯托曼说这是前段时间哨兵捕获的迪菲亚叛徒。
河纹并不相信。
游戏里的剧情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河纹不相信那个执拗的掀起反叛王国的狂潮的男人会对自己的杀戮毫无措施。
月溪镇,是范克里夫的巢穴,是叛乱的中心。河纹不觉得自己可以毫无准备的踏进别人的地盘,刺探别人的秘密,然后全身而退。
那未免太看不起范克里夫,太看不起格里安·斯托曼,太看不起暴风城了。
河纹觉得,这个所谓的叛徒,可能是范克里夫撒出来的饵料。
而自己这个范克里夫的眼中钉肉中刺,西部荒野的屠夫,血马车。则是范克里夫想要捕猎的大鱼。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猜想,河纹开始仔细的观察这个叛徒,判断他的真实身份。
河纹命令这个所谓的叛徒,“坐,把手伸出来。”
叛徒没有理解河纹的要求,在河纹重复了一遍命令后,才摊开他的那双手,一双污脏的手。河纹握住叛徒的手仔细的摩挲。叛徒以为河纹是一个兔子爷,饱食终日的贵族里不缺这样的玩意,他的表情里透露着一丝丝的蔑视和厌憎。
河纹捕捉到了。
河纹捕捉的信息,比叛徒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个人的身份,会被很多细节暴露,但是很多细节可以被伪装。唯独伪装不了的,是一个人的职业。
那不是一个农夫的手,也不是一个矿工的手,也不是一个武士的手。农夫的手,老茧在掌心,因为掌心能给握持的农具最稳固的握持力。矿工的手,会被漆黑的碎屑填满所有的皱褶。武士的手,老茧在虎口,因为要虚握兵器,给与兵器最大程度的灵活和爆发力。
这双手的质感因为缺乏油脂显得很干燥,很可能是石头的灰屑常年吸取了油脂造成的角质增生。这双手的老茧在指腹,是常年从事精细的石雕,用手指发力留下来的老茧,只有手艺人,才有这样的老茧。
这是一双石匠的手。
这个叛徒,是一个石匠。
而石工兄弟会,就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前身。是范克里夫造反的班底。
所以这个人,至少是范克里夫的以前的僚属,在迪菲亚兄弟会里有不低的地位。甚至有可能是范克里夫的亲信。
取决于范克里夫有多想让血马车死。
范克里夫派他来,是信任他。
而他也一定做好了谎言被戳穿,或者暴风城的贵族干脆不讲信用把自己杀死的准备。
他不是叛徒,他是死士。
在判断出这一切的一瞬间,河纹退缩了,他想逃避。一张巨大的,必死的网,已经结好了,就等待自己跳进去送死。甚至早已被游戏剧情剧透的河纹,早就知道叛徒要送给自己的消息,是范克里夫的老巢死亡矿井的位置,它的入口就隐藏在月溪镇西南最大的屋子里。
河纹甚至可以跳过任务系统的框架直接戳穿这一切,直接跳到任务的追后一环,剿灭死亡矿井。
可是,这可能么?
格里安·斯托曼在坐山观虎斗,麦迪逊·本尼迪塔斯在空手套白狼。只有自己,为了用鲜血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在拼了命的战斗。只有自己,为了往上爬,已经夸下了军令状的海口。
5个人,挑战一个叛乱的组织!
这是天方夜谈的传说。
何处可以破局?河纹是有一点点的底牌,可是这些底牌,还不足以让格里安·斯托曼亲自下场染红他的双手。
河纹需要用铁蹄,踏碎范克里夫为自己织造的蛛网,粉碎他所有的阴谋,剁掉他执行阴谋的手脚。河纹需要一场不可思议的,史无前例的胜利,来告诉作壁上观的格里安·斯托曼暴风城只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告诉他所有心怀诡计的宵小鬼魅都会被毫无怜悯的消灭,来压垮格里安·斯托曼的心里防线,迫使他成为冲锋陷阵剿灭迪菲亚兄弟会的主力。
可是,河纹只有五个人。
不,河纹看着眼前的“叛徒”,我有六个人。摧毁他,让他变成真正的叛徒。
河纹急速的思考,这是两个男人在意志领域的交锋,谁握住了对方的把柄,谁就占到了搏斗的先机。这个“叛徒”的把柄,在哪里?
是生命?
不,他已经来送死了。
是金钱?
不,他是一个石匠,他能靠劳作换来活命的资本。况且,他死且不惧,死人用不上钱。
是刑法的痛苦?
不,即使他有微茫的几率是一个熬不过**痛苦的软骨头,河纹还需要他演好自己毫不知情踏入陷阱的那个剧本里的角色,那是范克里夫想看到的剧本。河纹要等到剧本结束的终末,送给他一个巨大的反转的惊喜。
所以,他的弱点,在哪里?
河纹不知道。
河纹只有一张牌,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河纹像最普通的审讯叛徒一般,表演了一场变节的诱骗,只待在最关键的时刻,刺出自己唯一的匕首。
“当啷”一声,河纹把麦迪逊的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扔到桌子上。
“认识么?”
叛徒眯了眯眼睛,摇摇头,“不认识。大人。”
“这是权力,这是国王的意志,言出法随的权力。我可以让你活,也可以让你死。”河纹傲慢的旋转椅子,在格里安·斯托曼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里把皮靴架在桌上。
河纹用生命威胁“叛徒”。也在用生命收买“叛徒”。
这是必要的前奏和铺垫,它就像往“叛徒”心中的天平上扔下了一个砝码,一边是他的义理,一边是他的利益。
这个砝码,不够大。但是它早晚会够大的。
“那,你知道我是谁嘛?”
河纹跳脱的思路超出了男子的预期,难道残暴的血马车不是应该上来就追问范克里夫的下落,好让自己老老实实的按照计划把要告诉血马车的一切和盘托出么?他得编造谎言,而再简单的临场编造谎言,都需要思考。男子的犹豫,只有一刹那,“不知道,大人。”
河纹还是捕捉到了。
河纹把戒指重新带上,“那你该知道血马车吧?”河纹猛地握紧“叛徒”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利剑削掉了他视若珍宝的右手拇指,那是一个工匠的职业生命。
“啊~~~~~”
十指连心,男子的脸扭曲了,悲惨的呼号都带着颤抖的尾音。殷红的鲜血从断指涌出染红了桌面。河纹用蛮力按住他,在他一声比一声更高亢的悲惨呼叫中一根一根的剁掉了他右手的每一根手指头。然后用粗糙的锁甲护手猛烈的摩擦断指暴露的骨髓。
河纹松开手,男子蜷缩着护住断手,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浑身都在颤抖,冷汗从他的额头冒出来了,口中“嗬~~嗬~~嗬~~~”的倒抽着冷气,痛苦的唾液拉出长长的线流淌在鲜血流淌的石头上。
他看着自己的五个短短的断指,他再也不是石匠了。
好不容易喘过气,他不停地磕头,“饶了我吧,大人。我什么都说。我已经投降了。饶了我吧。”
河纹在他心中的天平上扔下了下一个砝码,**的极致苦楚。
但是,这不足以摧毁所有的勇士。
“绷带。”河纹命令到。一个卫兵递上了绷带,河纹用剑挑着“叛徒”的下巴,迫使他把断手伸出来,然后温柔的用绷带为他止血。明亮的圣光亮起来了,愈合了止血的伤口。
可是五个指头,再也回不来了。
河纹温柔的说,“说吧,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要交待,真抱歉,我下手快了。”
“叛徒”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断断续续的交代了剧本中河纹应该知道的,范克里夫的老巢死亡矿井的位置,它的入口就隐藏在月溪镇西南最大的屋子里。他说,他可以带河纹去。
没有了。
他演得真好。
河纹为他击节而叹,这么豁得出去的演员,可比卖/b卖脸卖萌卖肉献身艺术的女明星敬业多了。
所以河纹很温柔的对他道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黄金,足足有300多枚,一笔这个世界的巨款,放在他的面前,抽开了系着的丝带,让那些使人疯狂的小东西金色的光泽,恰好的落在“叛徒”的眼睛里。
现在,不那么需要钱的“叛徒”的心里,天平上,义理的对面又填上了一块种种的砝码,金钱。
“这是你的补偿和奖励,只要你效忠王国,那么这些钱都是你的。”河纹假装好心的阴恻恻的提醒了一句,“失去了石匠的右手,如果没有这笔钱,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艰难吧?放心,王国是慷慨的,有了这笔钱,你可以活下去,很好很好的活下去,甚至娶个妻子,过上女儿和儿子环绕膝下的生活。”
河纹终于吐露出了自己毒蛇一般的信子,去捕捉猎物的弱点和踪迹。
河纹锐利的眼睛盯着正在盯着黄金的“叛徒”的表情,讲到妻子的时候,他很悲伤,讲到女儿的时候,他很慈爱。讲到生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是无限的向往。
河纹知道了。
河纹知道他的弱点了。
是爱,是亲情。是一个破碎的,但是依旧温暖的家。
河纹要吐露自己饱含毒汁的牙齿了,他一口就咬中了猎物的脖子,把所有的毒汁都注射了进去。他朝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裸露的脖子猛烈的挥舞着利剑,“噌~~~~”,金属啸叫的余音在狭小的堡垒中久久回荡,剑,稳稳的停在男子的脖子上,印出一道渗血的线。一缕杂乱的毛发悠悠的散落下来。
河纹的声音幽幽的如同深渊里的恶鬼,带着毒蛇一般嘶鸣,“然后,把我诱骗到范克里夫的老巢里,好给你的兄弟们报仇么,嗯?”
男子顿住了。
“你的女儿一定很可爱吧?”
河纹的声音温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男子抬起头的时候,脖子是僵硬的,眼神里是绝望的祈求。
河纹要摧毁他!河纹的声音冷的像冰,“你觉得,我把你叛变了,泄露了这个计划的消息放出去,范克里夫会把你的女儿怎么样?”
比河纹的声音更冷的,是男人的心。
他突然疯狂的挣扎起来,挣脱了河纹的压制,嚎叫着冲出碉堡。两个卫兵一左一右,两脚踹倒了他,把他按倒在地上。
男子绝望的嚎叫起来,连断手都在石头的地面上刨,好像能够借力让他逃脱,去救救他的女儿,新嫩的皮肤被撕裂,纱布被殷红的鲜血浸透。
撕心裂肺,惨不可闻。
河纹用脚踩在男人绝望的脸上,蹂躏着,“啧啧啧,看看你,何必呢?求我吧。”
男人声嘶力竭涕泪横流的嚎叫,“不~~~求求你,放了我,让我去救我的女儿。”
河纹要往他义理的天平上投上最重的砝码,爱,一生的爱,最后的爱,破碎以后更加弥足珍贵的爱。
爱,可以让人疯狂。
没有人,逃得掉。
河纹冲着他大声咆哮,“说大声点,我听不见。说,我是个叛徒,我求求你,大人,放了我的女儿!”河纹踩着他的断指,疯狂的蹂躏。
“啊~~~~我是个叛徒,我求求你,大人,放了我的女儿!”男子在极致的痛苦中咆哮出了心里最最真诚的渴望。
“这不是很好么?”河纹的语气,温柔非常,他用剑尖调着男子的下巴,“抬起头给我看看。”
叛徒看见了河纹冰冷的嗜血的,无情的眼睛。
这是血马车的凝视。
男子已经满面涕泪,嘴角歪斜,牙齿碎碎的上下敲击,瞳孔已经扩散。这是无法伪装的生理变化。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他瘫软在了地上,像一滩烂泥。
他已经可以为了这一点点希望,把刀剑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曾经同伴,出卖一切,成为最好用的狗了。
“她才六岁,大人,大人,求求你,大人,发发善心吧。圣光会保佑你的。”一个背弃圣光和信仰的人,已经开始祈祷了。
“我也很想帮助你们啊,”河纹的话像是恶魔的诱惑,“但是,我毕竟要忠于国王,怎么,才能给你这样的逆贼脱罪呢?”
河纹拖长腔调,给男子时间,诱导男子思索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再用虚幻的希望迫使他无法思考,“毕竟,小女孩是无辜的。这样的冬天,没有了父亲,小女孩也活不下去啊。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会救出你的女儿,让你们团聚的。整个王国都会是你们的后盾。”
“大人明鉴啊,大人”,男子听到了这虚幻的希望,根本没有能力辨别真假,他本能的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拼命的向吞噬他的恶魔磕头,血迹从额头流下,“小人是被迫的,被迫的。”
“嗯嗯,可是国王和公爵还是不会信啊,你得立功,懂吗?立功。立大功。比如说说行动的暗号吧?这可真简单。说吧?”
男子咽了口口水,这是真正背叛的开始。其实河纹此刻也很紧张,因为,河纹也投入了所有的砝码和前程,他,也没有牌了。一切的结果,都要最终看男子心中的天平。
哪边重。
男子在河纹殷切的期望中最终屈服了,说出了四个字,“砸碎镣铐。”
价值连城,不,是价值半壁河山的四个字。
范克里夫,已经被自己的残酷杀戮逼上了绝路,不得不用这样的伎俩来清除自己带来的危害了。
河纹接着逼问,“很不错,那么会埋伏多少人呢?”
背叛了一次,第二次就简单多了。叛徒的话,说得很流利,“不知道,但是有三波兄弟已经领了赏钱安顿家人了。”
呵呵,骄兵之计。英雄所见略同嘛。
“发钱的人,叫谁?”
“克拉文·摩特维克。”
嗯,很好,伏击的执行人已经找到。
现在只有最后一条有价值的信息了。
河纹在男子的震惊的眼神中,用剑尖在地面上刻画了月溪镇市政厅前广场的俯瞰图略,这是最能埋伏足够兵力的地点。“标记出你看到的所有明暗哨。”
男子已经彻底的被摧毁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抉择,他已经完全没有保留的站到胜利者的这一边。他搅尽脑汁追溯自己所有的记忆,标记出所有他能够想起来的明暗哨位,有些点位甚至超出了河纹最离谱最有天才的想象,让河纹不得惊叹范克里夫的卓绝军事才能。
但是,你还是输了。
因为,我,抓到你了。
河纹直起身,冷冷的瞟向格里安·斯托曼。武官被这翻云覆雨的手段震慑得戚戚无言。
很好,武官的防线,也露出了破绽,他畏惧了,他在畏惧自己,他在畏惧王国的暗匕和绞架,他在畏惧王国对他阳奉阴违作壁上观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