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抖着手给顾祈晟打了电话,那边接通的很快,听着听筒里传出来的呼吸声,她一瞬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抖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顾祈晟……”
在听到梁晗声音的那一刻,顾祈晟便明白,她知道了。
“我现在来接你,你先冷静冷静。”
梁晗已经彻底没了思考能力,顾祈晟说完就挂了电话,梁晗收起手机,径直往楼下走。
顾祈晟来的很快,梁晗在楼下等了不到五分钟,他已经将车停在她旁边,降下车窗:“上车。”
梁晗能明显看出来,顾祈晟眼下青黑,应该是昨夜一夜未睡,她咬紧后槽牙,默不作声的坐在副驾驶位置。
“你是不是昨天就知道了?”梁晗开口,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用的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知道什么?”
顾祈晟开着车,随口反问。
梁晗看着他,丝毫不退让:“知道秦楠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留在祭礼会堂,而是去了警察局。”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等到顾祈晟开口,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绷的越来越紧,薄唇向下抿成一条线,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隐隐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是。”
顾祈晟终于开口,似乎是累了,他在给了梁晗答复之后,声音多了些疲惫:“我让韩秘书跟警局那边找了关系,可以见到她,其他的,我暂时不想多聊。”
梁晗得到自己已经预测到的答案,也没了心思多问,秦楠是顾祈晟养大的,跟养女儿没有区别。
她才二十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替尹雪玉顶了这罪,到了监狱里,半辈子都要在里面耗着,她怎么受得住?
没有人比顾祈晟更着急,也没有人比顾祈晟更难受。
因为韩秘书提前打了招呼,梁晗和顾祈晟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秦楠。
她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相间的狱服,一头长发还披散着,衬得她的脸愈发的小,白的像纸,看着羸弱可怜,看向梁晗和顾祈晟时,眼睛犹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动。
三人半晌没开口,喉咙位置像是被人用塞子堵住,连出气都有些艰难。
昨天的喧哗热闹,今日的相对无言,被衬托的淋漓尽致,如今想起来倒有几分可笑之处。
“为什么?”
顾祈晟像是泄了气一般,向来挺直的脊梁有些不堪重负的弯了弧度,闭了闭眼,沉声开口。
秦楠也没一味的回避,语气半分起伏都没有:“没有什么为什么,做错事,认罪,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的漫不经心,语气不像是要去坐几十年牢,反而像是要去某个小山村参加变形计一样随意。
场面静了下来,谁也没再开口,秦楠这态度,明显表明了自己不配合不反口,无赖的让人牙根痒痒。
“砰!”
顾祈晟突然猛的拍了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死死的瞪着秦楠,神情有不解有失望,更多的是愤怒嘲讽。
他鲜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大事,他都是一脸淡淡的,带着仿佛事不关己的冷静,让人觉得似乎天塌下来,表情哪怕变了几变,都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如今暴怒,一张冷峻的脸微微扭曲,让人打心底里发怵,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
旁边有人严厉斥责顾祈晟的行为,并且予以警告。
室内静的出奇,秦楠却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低垂着头,从进来开始就没再变过姿势。
顾祈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在这里担惊受怕,人可并不领情,甚至还觉得他多管闲事。
再也忍不住拂袖而去,一个人求活路或许艰难,可求死路,再简单不过,别人拦不住的。
梁晗喊了好几声都没能叫停顾祈晟,眼睁睁得看着他愤而离席。
她只好转过了头,盯着秦楠的发顶,一室静默。
“祈晟哥哥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出乎意料的是,秦楠先开了口,比起顾祈晟在时,语气要更松弛,身体也更加放松。
梁晗语气淡淡,半晌才回她:“说好了能探望一个多小时,这才半小时不到,多少要待够一半时间回个本不是?”
“毕竟你祈晟哥哥为了见你,花的钱肯定不是小数目。”
听到梁晗前半段话,秦楠忍不住笑出声来,再听到后半段,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梁晗看她这幅模样,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痛快感来。
秦楠收拾好情绪,又恢复成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跟配合梁晗说的“回本”一样,跟她闲话家常:“我以为你会对我说教,或者劝劝我。”
梁晗双手抱胸,语气清淡的近乎冷血:“我虽然名义上是你嫂子,但是咱俩认识,应该不超过几月。”
秦楠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懂了,没必要费这些口舌是吗?”
梁晗耸了耸肩,示意她说的没错,秦楠终于抬头看她,死水一般的眼终于动了动,梁晗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悲凉来。
她才二十岁,这双眼睛说是行将就木的八十岁老人的,也毫无违和感。
不过才一晚上,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梁晗在脑子里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最终无奈的得出结论,或许并不是一夜之前忽然质变的,而是在更早以前,量变才引发了质变。
她只以为尹雪玉会在爷爷身上下功夫,一个拥有明显破绽的,身患重病的老人,很好下手不是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动秦楠。
看了秦楠许久,梁晗忽然叹了一口气:“头发怎么乱成这样?”
语气带着嫌弃和指责,却让一直表现的无动于衷的秦楠红了眼圈。
她抬手略显狼狈的擦干眼泪,撇开头,小声的跟她斗嘴,像每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女儿一般。
“反正都得剪了,梳那么整齐干嘛?”
梁晗瞧着她的一头黑发,秦楠从小没受苦,头发也保养的极好,又黑又浓密,曾经让她很是羡慕,如今倒好,一剪刀就给造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