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交公粮
这个时候, 夏日习习而来,曼妙的枝叶随风而动, 一时自有清香扑鼻而来, 绿意盎然之中,小姑娘轻笑间灵动清新。
萧胜天看看左右,院墙外并没人经过, 他便大胆地伸出手来捏着她的。
她自是要躲的, 但没躲过,到底是让他握着了。
萧胜天捏着她手在手心, 低头细细地看:“怎么这么好看?”
上次她生日, 在那里写字, 剔透白净的小指尖染上一点墨汁, 当时就想捏在手里, 如今倒是如愿了。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顾清溪小声嘟哝。
“就是好看, 这次不是哄你。”萧胜天笑,低头看,之后看着她那透粉的指甲:“我看有些姑娘会染指甲, 你染上肯定好看。”
乡村染指甲, 是用凤仙花, 家里种一两株, 长成了后捣成碎汁, 加上明矾, 敷在指甲上, 再用青麻桃叶子包住,外面用绳子绑了,睡一夜, 第二天起来指甲就是红的了。
这样染上的指甲, 可比后来的指甲油好看自然多了。
“太操心了,家里也没种那个。”顾清溪低声说:“染了也没什么意思。”
一般等着相亲的,染一个好看,她犯不着。
萧胜天想想也是,她和一般姑娘不一样,别人想的是打扮好看,她脑子里想的是学习,一时倒是记起来之前她给自己抄的《国富论》,便道:“对了,之前你帮我抄的那个国富论,我看着确实不错,本来当时看了,也没太懂,最近我研究了下改革开放的事,发现这里面有些东西,都是一个道理。”
顾清溪听他提这个,倒是喜欢,这辈子的萧胜天的起步方式和时间都不一样,既然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她当然希望尽自己可能去影响他,让他少走一些弯路,当下便道:“那是自然,那本书是亚当斯密写的,可以说是西方经济学的“圣经”,是非常经典的书 ,即使过了一两百年,再看,依然有借鉴意义。”
萧胜天蹙眉,低头想了想:“不过我最近看了改革开放,有个疑问——”
顾清溪听着这个,便大概猜到了萧胜天的问题。
八十年代,是探索的时期,这里面会出现一些思想的不确定,一直到九十年代初,一位伟人在南方画下了那个圈,一切都仿佛定调了。
顾清溪看着萧胜天:“你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下,我虽然不懂,但看了书后,也可以给你抛砖引玉。”
她想,她是有必要提示一下,也许这样,他可以省去许多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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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深谈后,萧胜天陷入了深思之中,今天本来是想她了,借故和她说说话,也把自己心里的疑问和她说说,没想到,她竟然给自己提示了这么的多新思路,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顾清溪低头拿树枝拨拉着地上的土,那里有几只蚂蚁在爬来爬去。
心里却带着几分兴奋,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对萧胜天产生了影响,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总是可以免去一些弯路吧?
萧胜天沉思一番后,突然问道:“这些,你怎么想到的?”
顾清溪心里一顿。
在他面前,她是不设防的,恨不得把一切都掏心挖肺,但是这些事,确实自己不应该知道的。
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萧胜天看着她,目光温和包容:“不想说就不说了。”
顾清溪:“我说做梦做来的,可以吗?”
萧胜天看着她,突然笑了:“当然行,你之前还做梦梦到我家财万贯呢。”
顾清溪:“对,我还梦到了别的。”
萧胜天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说来听听。”
顾清溪却不想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她觉得上辈子的一些记忆,如今想起来,已经隔了一层,仿佛那是另一个人的生活,另一个人的人生,于她来说,像读一本书,开始新鲜,后来那书就慢慢地淡。
于是她低低地说:“忘记了,都是梦,哪记得那么清楚。”
萧胜天凝着她,突然说:“那你梦到过陈昭吗?”
顾清溪听到这话,心骤然一缩,猛地抬头看向萧胜天。
萧胜天看她这样,忙说:“我就随便问问,我没别的意思,你——”
他并不想非逼着问她什么,也不想吓到她,但她刚才的样子,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顾清溪手指都在颤,她望着他:“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来陈昭?”
萧胜天:“我随便问的。”
顾清溪:“你随便问,怎么会问到陈昭?”
她很固执地想知道答案,萧胜天想了想,只好说:“直觉。”
他当然不会说,她看到陈昭的时候,那个样子,明显有些异样。
顾清溪沉默了一会,她想着,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许是因为这个吧。
当下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完全无关的人,你却突然问,我觉得怪怪的。”
萧胜天赶紧解释道:“那我以后不问了,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
他想了想说:“我就瞎说的,你别在意。”
顾清溪心里松快了些。
其实上辈子的许多事,也不是说不可以告诉他,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她也怕吓到他,如果有缘,两个人可以携手一世,也许白发苍苍时,她会在夕阳下和他讲起曾经的那一世。
而这一日,萧胜天回到家里,脑中却是不自觉回忆着当时顾清溪的样子。
原本安静垂下的睫毛,陡然间颤了下,甚至脸上骤失血色,她确实是被自己吓到了。
只是一个陈昭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她在害怕什么?
萧胜天皱眉沉思一番,手指轻轻敲打着老圈椅的把手,最后终于起身,他想去公社里走一趟,试探下陈家人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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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顾清溪家一口气收了一千八百斤的粮食,可算是大丰收,家里的缸不够用,赶紧去县里买了几口新缸装麦子,别人看到自然是眼馋,羡慕得不行,直说你家这下子富了!
其他人家,也有收得多的,也有收得少的,不过大部分都能吃饱饭,总体上个个欢喜,唯独顾清溪大伯家,那块地本来就不够好,加上伺候得也不上心,麦粒不饱满,干等了两天,看别人都收了,熬不住,也赶紧割了,最后打下来粮食一过秤,竟然一亩地才收了二百斤不到。
这就有点难受了,看看别人大丰收,竟然还要买缸垒水泥粮仓,再看看自家,怎么都不是滋味。
为了这个,马三红自然少不了说几句酸话,还让自己孙子过来顾清溪家吃饭,贪小便宜,廖金月是个良善的,对马三红孙子倒是好言好语,到底是孩子嘛,但是多余的便宜,是绝对不想给他们占。
马三红为此哭穷了一番,又去找王支书,那意思是能不能免了公粮。
但怎么可能,免公粮这个事,别说王支书愿意不愿意,就算他愿意,那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啊!
马三红家哭天喊地一番,但该交的还是得交,而且是尽快交。
王支书在喇叭里一直喊,催着大家赶紧去交公粮,尽快把公粮交了,拿到交公粮的条子去他那里。
廖金月这里也是着急,交公粮这个事得尽快,庄稼人做事踏实,欠着别人粮食总觉得不自在,恨不得赶紧还了。
本来她是想着等萧胜天那边的拖拉机,不过萧胜天最近一直不见回来,她也找不到,当下心里急,便说好了拿麦麸子换,借用人家的驴拉着车,直接就要过去公社里。
因为陈云霞肚子不小了,廖金月不想让她颠簸,便让顾清溪跟着顾建国的车过去公社里交公粮。
车子满满地载了三百斤粮食,都是颗粒饱满筛了几次的上等好麦子,怕到时候万一缺秤,还特意多放了十几斤。
麦子沉甸甸地装上了,顾建国赶着车,顾清溪坐在后头,出发过去城里。
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王支书家,王支书正端着饭蹲在门口吃,手里还捏着一个大白馒头嚼,他看到顾清溪,忙打招呼:“这是去城里?”
顾清溪:“对,去城里交公粮。”
王支书笑了:“好,很好,这几天得赶紧交了,咱高中生的觉悟就是不一样。”
顾清溪笑着打了招呼,驴车便慢悠悠地下了村口那个坡,过去大道上了。
王支书端着饭碗,看着顾清溪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直接放下碗,对他家二小子说:“小二子,咱洋车子放哪儿了?我去趟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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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实在是热得厉害,太阳毫无阻拦地烘烤下来,像是要把人烤化,顾清溪戴着草帽,但汗水依然是打湿了耳边的几缕头发,就那么贴在脸上。
她使劲摇蒲扇给自己扇风,扇过来的风也是闷热的风,难受得要命。
这个时候不免想念萧胜天的拖拉机了,坐上去,风一吹,凉飕飕的,那才叫舒坦。
不过想也没用,眼下麦子收了,农民收拾下地里,就应该耕地用肥料了,这个时候正是萧胜天厂子里最忙的时候,他三天两头到处跑省外,根本不见人影。
这么一路煎熬着,驴车总算到了公社粮管所附近,远远地看过去,粮管所是两排低矮砖瓦房,墙外面还残留着白底红字的大标语,大路上都是车子,一看就是来交公粮的,或者赶着驴车,或者推着平车,每个车上都是沉甸甸的粮食。
大家的脸上,是丰收的欢喜,也是排长队的焦躁,还有人在那里叹息:“咱眼巴巴地把粮食交上去,怎么还得排队呢!”
“没办法,这是应当应份的,给国家做贡献,本来就得交。”
如今农民分了地,收了不少粮食,一亩才交五十斤粮食,大家都知足了,可这排长队真难受。
顾建国一看这情景,头疼了:“这得排多久,前面都是车。”
顾清溪:“那就慢慢来吧,这事也没法急。”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也跟着来交过公粮,确实挺辛苦的,粮管所的人也是鼻孔朝天,一个不小心,粮食不符合人家标准,还得拉回去重新晒。
顾建国擦了擦脸上的汗,愁眉苦脸:“是。”
干等在这里真不是滋味,那两排砖房低矮,旁边连棵树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地被太阳烤着,每个人都一脸焦躁的汗,驴粪和汗水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顾建国看看妹妹,只见她脸蛋都被晒得泛红,有些心疼了:“早知道不让你来了,这不是活受罪嘛!”
顾清溪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这有啥啊,就是热一点,热总比冷好。”
顾建国仰脖子看那边,一眼看到了:“那边有卖冰棍的,我去买两根,解解热。”
顾清溪想说别花那个钱了,犯不着,谁知道顾建国已经往那边挤了,人声鼎沸,闹腾得很,顾清溪没办法,只好停在原地等着。
周围人乱糟糟的,有人在说收成,有人在说上次交公粮没交成的犯愁事,还有人吧嗒吧嗒抽着卷烟,味道传出来,熏得人难受。
也有人注意到了顾清溪,毕竟在这充斥着粗糙农村妇人和庄稼汉的地界,像顾清溪这样,一看就清爽秀气的女学生很少见,有好几个年轻人偷偷地往顾清溪这里看。
顾清溪等了一会,这车子没怎么往前走几步,人又被烤得难受,也是有些无奈,忍不住探头看哥哥那边,说是去买冰棍,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她哥哥便从人群中挤过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竟然还有陈昭。
乍见陈昭,顾清溪倒是有些意外。
而陈昭看到顾清溪,也愣了下。
顾清溪留着短发,戴着草帽,清爽利索,额头间的刘海被草帽压得贴服在光洁的额头上,看着有几分乖娃娃的意味。
她穿着半截袖的衬衫,露出洁白秀气的胳膊,那皮肤很好,像是怎么晒都晒不黑一样,和周围的人气质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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