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禩道:“不瞒太子, 刚才嵇先生招供了。”
“他招认了指使之人?”太子惊讶的道:“那还等甚么?走,去抓人。”
云禩拦住太子,道:“然, 招供了,也等于没招供,嵇曾筠手中也没有此人的证据,所以此人……抓不得。”
“哼, ”太子冷笑一声, 道:“是谁这么大的脸子?还抓不得?本宫今儿个便要治治他。是谁?”
胤禛淡淡的道:“是大爷。”
“大……”太子的嗓音瞬间熄灭了,好像泼了水的篝火,脸面上甚至冒出“呲——”一股黑烟, 熏得那是烟熏火燎的,简单来说——脸色难看至极。
太子胤礽万没想到, 这个指使之人竟然是大爷胤褆。他现在算是醒过梦来了,水闸倒塌, 还有打手刺客,分明是要自己有去无回,无法回到京城去, 那么皇长子便变成了皇太子,果然好狠的心呐!
太子冷着脸,阴森森的一笑:“好!好得很呐!原来是大爷!平日里恭恭敬敬,体体面面的, 结果背地里竟顽些阴险的手段!早就知他与本宫不对付, 但没想到竟这般下作狠毒!本宫这就去向皇上检举, 狠狠参他一本!”
“且慢。”胤禛道:“太子去不得。”
“去不得?”太子道:“为何?”
胤禛面色冷淡,丝毫没有甚么表情变化,道:“太子难道忘了皇上的秉性么?皇上是最重亲情之人, 捕风捉影之事儿,本是没谱儿的事儿,就算是告到皇上面前,也没有证据可以指证大爷,如此一来,大爷随便辩解两句,反而叫皇上觉得是太子在诬告大爷,构陷兄弟,铲除异己,这不是正触了皇上的逆鳞么?”
胤禛可是过来人,上辈子大爷就是急功近利,构陷兄弟,趁着太子失势,在康熙面前落井下石,甚至提议杀掉太子,所以才失去了康熙的宠信,招惹康熙当廷大怒,筑起高墙,圈禁了大爷。
胤禛虽很乐意坐山观虎斗,看着大爷和太子两个人你争我斗,但如今胤禛还是太子党,尚未集势成功,所以太子这个靠山还不能倒,因而必然要拦住太子才行。
太子一听,脸色又变了变,的确,他很了解皇阿玛的为人,皇阿玛年纪越大,越是顾念亲情,或许这就是老一辈儿的通病。康熙最不喜欢的无非是党派之争,还有手足之争,若不能扳倒大爷,反而连累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如何是好?”太子道:“分明是大爷搞鬼,又不能参他,又不能骂他,难道咱们便要吃掉这个哑巴亏?真真儿是窝囊去了!”
幕后之人险些让他们全部丧命水闸之下,虽云禩和胤禛早有准备,也算是死里逃生,有惊无险,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云禩也并非甚么善茬儿,怎么能就这样忍气吞声的算了?
云禩幽幽地道:“大爷派来的,自缢的自缢,触壁的触壁,唯独剩下嵇曾筠一个,想必嵇曾筠也是最不受信任的,他手里根本没有大爷的证据……但是二位兄长细想想看,嵇曾筠就算手中没有大爷的证据,但大爷自己个儿是知道的,嵇曾筠是他的人,嵇曾筠落网,恐怕再过不久,靠着大爷手眼通天的能耐,他肯定很快便会知晓这个消息。”
胤禛点点头:“确是如此。”
云禩一笑,道:“不若……咱们将嵇曾筠放了。”
“放了?”太子惊诧道:“放了他?”
云禩重复道:“无错,便是放了嵇曾筠。大爷心知肚明,嵇曾筠是他的人,如今嵇曾筠被抓,绝对有死无生,大爷是有恃无恐。但若是我们放了嵇曾筠呢?大爷的计划被打破,便算是嵇曾筠手上没有指证他的证据,但是大爷也会想……嵇曾筠是不是变节了?否则怎么可能全须全影儿的离开牢狱?”
“是了!”太子胤礽笑起来,道:“就是这么个感觉!大爷绝对会焦躁的仿佛热锅上的蝼蚁,想想那个模样儿,本宫便觉得有趣儿的紧。”
胤禛瞥了一眼云禩,眼神中有些穿透的了然,道:“怕是八弟,还有私心罢?”
“被四哥看穿了,”云禩很坦然,对于自己的私心,一点儿也不遮遮掩掩的,笑道:“弟弟的确是有私心。嵇曾筠那是百年难遇的水利奇才,若是嵇曾筠伏法认罪,的确可以泄愤,但对于浑河百姓来说,却是一大憾事。”
胤禛虽没说话,却微微颔首,对于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大损失呢?上辈子胤禛一手提拔了嵇曾筠,嵇曾筠为朝廷办事鞠躬尽瘁,而且十足务实,修建水利用的银两,是旁人的三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为国库节省了巨额帑银。
就算国库有银子,谁不是能省一分是一分?再者说了,国库的帑银还有许多方面点着名儿的要钱,因此作为上位者,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省钱的仆臣了。
若是嵇曾筠就这样没了,的确可惜,何止是可惜,而且可叹,也可悲。
云禩道:“不若咱们把嵇曾筠放出来,一来让他戴罪立功,兴修水利,治理河患,二来也可以观察大爷,看看他是否会露出甚么马脚。”
“听八弟的。”
胤禛还未开口,太子胤礽十足爽快,也不知是云禩说的太有道理了,还是云禩的同盟卡又生效了,反正太子的嗓音又爽俐,又干脆,听得云禩不由笑起来。
云禩道:“多谢太子信任。”
“嗨……”太子感叹了一声,随口道:“甚么信任不信任的?咱们是兄弟啊,你是我八弟,我是你二哥,二哥信任你,不是就跟吃饭用膳一样儿,天经地义么?”
太子这般说完,突然觉得……
有点不对劲儿。
哥哥信任弟弟,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血里的亲缘,骨子里的牵绊就是如此。
但那仅局限于普通老百姓,天家的兄弟生下来便是仇敌,非要你死我活才是了。
太子竟然顺口说出了这样令人、令己都费解的话,说完他就蒙了,甚么情况?怎么回事?嘴巴为甚么不听使唤?自己平日里最看不惯老八的虚伪做作,怎么今儿个还说出信任的话来,而且这言辞……
自己听起来都黏糊糊的!
太子说完,头顶上瞬间冒出揉着脑袋的小黑猫,翻着肚皮在地上炸毛、打滚儿。
云禩:“……”看起来,小黑猫的狂犬病又犯了……
太子胤礽一口答应下来,还说都听云禩的,胤禛也没有异议,毕竟上辈子是他举荐提拔了嵇曾筠。
于是三个人一合计,便将嵇曾筠给放了出来。
嵇曾筠坐在牢狱之中,手中托着碧绿色的青团,他没有食青团,只是那么托在手掌中,用眼目凝视,仿佛云禩做的这只青团,与旁人家的青团都不一样似的。
喀啦喀啦——
牢门的锁链被打开了,一件补子袍的下摆垂在嵇曾筠眼前。
嵇曾筠的目光顺着补子袍的下摆慢慢向上移动,一点点看清出来人。是天文生齐苏勒。
齐苏勒站在阴暗的牢狱之中,仿佛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虽然高傲不解人间疾苦,但也正是如此,齐苏勒才会保持初心,他的心里,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水利,因着水利便是他的全部,是他的信仰和骄傲,不允许任何肮脏与糟粕践踏。
虽听起来很可笑,很幼稚,但亦……虔诚。
嵇曾筠如今看齐苏勒,心中才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这才是一个水利官员,该有的心肠罢。
齐苏勒走进来,见到嵇曾筠看着自己发呆,不由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面,没有沾上脏东西啊?
早上用膳的时候匆忙,赶忙扒拉了两口稀粥便到牢狱来了,难道脸上沾了稻米粒子?
没有啊……
齐苏勒又擦了两下,这才端起架子,咳嗽了一声,用靴子尖儿踢了踢嵇曾筠,道:“罪民嵇曾筠,发甚么呆!”
嵇曾筠回过神来,道:“齐大人怎么来了?是来给嵇某人送行的么?”
齐苏勒冷笑一声,道:“送行?你也配么?我与你干系好到这种地步,还要给你送行?”
“也是。”嵇曾筠苦笑一声,低垂下头去。
齐苏勒道:“我是来奉太子、四爷与八爷之命,放你出去的。”
“放我?”嵇曾筠缓缓又抬起头来,这次他的眼目里都是诧异,道:“齐大人怕是听错了,嵇某人是罪人,怎么可能放嵇某人出去?”
齐苏勒道:“传话我还是会的,哪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说辞,快点,走了,本官还等着去复命回话儿呢。”
嵇曾筠一头雾水,难得糊里糊涂反应不过来,就被齐苏勒带着离开了牢房,出了牢狱之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牢狱门外的太子胤礽、四爷胤禛,还有八爷云禩。
齐苏勒走过去,拱手道:“拜见太子、四爷、八爷,给太子和二位爷请安。”
太子很有派头的摆摆手,自有人上前将嵇曾筠的镣铐打开,失去了镣铐的双手如此轻松,嵇曾筠的手中,还捧着那只碧绿色的青团。
云禩笑道:“嵇先生,走出牢狱的感觉,如何?”
嵇曾筠一脸木讷的模样,这样的表情真真儿少见,混似一只呆头鹅般。
云禩又道:“今儿个我们的确放了嵇先生,但嵇先生不要高兴的太早,需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开始,你便要开始赎罪,浑河的水利你要管,黄河的水利你也要管,天下的水利你还是要管,这辈子,你只能耗在水利上,没有旁的路可以选了。”
嵇曾筠怔怔的听着,道:“八爷……”
云禩笃定的道:“用你的才华,来赎罪。”
嵇曾筠听到这里,已然全部听明白了,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又是纳罕,心情复杂的犹如一口油锅,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胤禛道:“事不宜迟,嵇先生、齐大人。”
“草民在。”
“下官在。”
胤禛眯着眼目下令道:“立刻着手修缮浑河水利,务必在暴雨之前,巩固水利,根除水患。”
“是!”
太子胤礽在一旁看着,分明自己站在主位上,然……
太子左看一眼胤禛,右看一眼云禩,这两人说的都挺好,尤其是老四,老四这下令的模样,威严不可违逆,颇有派头,虽不是太子,胜过太子,让太子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多余……
的确,胤禛虽然不是太子,他从未做过太子,但是他直接做了皇帝,自是威严不可言喻的。
嵇曾筠与齐苏勒立刻开始修缮水利,加上赈灾银到位,附近难民全都过来帮助修缮,暴雨来临之前,终于是修缮好了浑河水利。
暴雨下了三天,雨水疯涨,但因着河床淤泥清除的缘故,河水并没有溢出河床。
在三天的阴霾之后,第四天一大早,天空终于渐渐放晴,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慢慢爬上高空,带着一股挣扎的不屈。
“公子!公子!”
一大早上的,云禩还未睡醒,便听到小兰英清脆的声音,仿佛一只小黄鹂一样,叽叽喳喳,隔着门板都能清楚的听到小兰英的嗓音。
云禩困得紧,别看他总是一副温柔亲和的模样,但云禩背地里有些马虎,还喜欢懒床,若是早上没事,云禩必然要睡到十一二点才会起床。
云禩把被子盖到头顶,本想继续睡个回笼觉,便听小兰英笑着喊道:“公子!放晴了!放晴了!出太阳啦!公子快来看看呀,雨停了,雨终于停了……”
云禩睡得迷迷糊糊,口中喃喃的道:“嗯?雨停了?”
他挣扎着从被子里翻身坐起来,眼睛还黏在一起,根本睁不开,抓了一件外袍套在身上,胡乱的穿好,推开门道:“雨停了?”
“停了!”小兰英一蹦一窜的笑着道:“公子公子,你快看呀,雨停了,太阳,出太阳啦!兰儿很久都没看到太阳啦,又大又圆,还红红的呐!真好看!”
一轮圆日挂在半空,果然,如同小兰英所说,又大又圆,日头照下来,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和潮湿,竟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是了,已然入夏了……
小兰英笑得一口小白牙呲出来,道:“公子,太阳可真好看!还暖洋洋的,好像公子一样呐!”
云禩低头看着小兰英,道:“兰英,放晴了,路也好走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的家人?”
小兰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惊喜的睁大眼睛,道:“可以嘛?兰儿可以回去看看家人嘛?”
“当然可以。”云禩轻轻揉了揉小兰英的小脑袋。
云禩打算送小兰英去见她的亲人,两个人整顿好,便往宅邸大门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四爷胤禛。
云禩道:“四哥这是往何处?”
胤禛道:“随便走走,看看难民还需要甚么。”
“那正好,咱们一路。”
于是三个人一起出了宅邸大门,天色放晴,雨水停了,一大清早的,便听到难民的欢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全都是喜极而泣的呼喊。
难民们也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相拥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那是劫后重生的喜悦,也是庆幸。
“大娘!大娘!”
小兰英一眼便看到了大娘,飞快地跑过去。
小兰英的大娘吃了一惊,没想能看到小兰英,赶紧把小兰英抱起来,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说着说着,两个人竟抱头痛哭了起来。
云禩道:“水灾已经止住了,你们无需再担心,朝廷还会派八旗兵丁过来,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兰英也可以回家去了。”
小兰英眼巴巴的看着云禩,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道:“公子,我……我能跟着公子么?”
“跟着我?”云禩道:“为甚么想要跟着我?”
他说着,蹲下身来,和小兰英平齐,摸着小兰英的小脑袋,半是打趣儿的道:“难道是因为公子长得好看?”
唰!
小兰英的脸瞬间通红了起来,道:“公子、公子是长得很好看!虽然、虽然公子长得很好看,但是兰儿不是因着这个,才行跟着公子哒!”
云禩挑眉道:“哦?那是因着甚么?”
小兰英两只小手握拳,一脸很郑重,很严肃,很笃定的模样,道:“因着公子是好人!公子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云禩一愣,他本是开顽笑的,逗逗小兰英罢了,哪知道小兰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实在的,云禩自觉是一个很冷漠,不爱管闲事儿,凡事都不上心之人。好人?云禩觉得,自己说不上是好人,但起码是一个有良知,有底线,有血性之人。
这便足够了。
云禩道:“好罢。”
“公子?”小兰英惊喜的道:“公子你答应啦?”
云禩点点头,道:“正好儿,我身边需要一个小丫头,若是你愿意,跟着我也无妨。”
“太好啦!”小兰英一顿欢呼。
其实云禩也有自己的思考,这小兰英未来可是英答应,是雍正皇帝的妃嫔,若英答应是从八爷的府里出来的,日后沾亲带故,也方便便宜一些,算是多一条路,多了一层人际关系。
云禩与胤禛出去走了一圈儿,眼看着水利的成果,一切相安无事,御驾在此耽误的时日太长,也去不得五台山了,便准备就此打道回宫。
启程的日子,除了御驾之外,还有一辆囚车,杨河台关押在囚车里,简直是游街示众,脖子上套上枷锁,一路从浑河边路过。
“狗官!”
“贪官!”
“贪官不得好死!”
百姓们看到囚车里的杨河台,往日里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杨河台本人是地头蛇,河台闸夫共通一气,想要活命,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今儿个不同了,杨河台倒台了,百姓们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很多小孩子用石子儿去丢杨河台,全都大骂着,十足解恨。
“皇上!皇上饶命啊!”杨河台被枷锁锁着,只能小范围的躲闪,好多石子扔在脸上身上,他突然大叫起来,是皇上来了。
“饶命啊!皇上,罪臣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啊!”杨河台落魄的大喊着,只不过康熙根本不搭理他,上了御辇,准备启程。
“启程——!!”
总管太监梁九功朗声传令下去,御驾队伍缓缓发动,排成长龙的扈行马队一个挨着一个,顺着浑河之水,慢慢向前行进。
“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浑河周边的百姓纷纷涌来,他们知道今日是御驾启程的日子,因此纷纷前来送行,沿着浑河之水,百姓夹道跪在地上,犹如浪潮一般,不停的下跪,不停的山呼。
康熙坐在御驾之中,打起车帘子来看,眼看着夹道跪拜的百姓,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梁九功。”
总管太监梁九功立刻趋步上前,小跑着跟着御驾,道:“皇上,您吩咐。”
康熙道:“传旨下去,从今日起,浑河改名……永定河。”
“是,皇上。”
……
浑河灾区之行,有惊无险,扈行队伍从浑河出发,一路往京城而去,很快便回了北京城。
回去之后,康熙便召开了廷议,虽不是朝议,但廷议的级别也很大,不只是羣臣参加,就连皇子阿哥们亦会参加,除了已然成年进入朝廷共事的皇子,那些还在书房习学的贝勒,也被康熙叫来旁听廷议,可见这次廷议有多重要。
云禩回府之后,换了一身补子官袍,这才进宫廷议。
路上正巧遇到了四爷胤禛,毕竟两个人住在隔壁,也是顺路,赶巧就遇上了,一同往宫中而去。
刚到乾清宫门口,还未走进去,便看到了太子像一只鹌鹑似的炸着毛,定眼一看,原是太子正在与甚么人说话。
那人大抵二十五岁左右,身量高大,肩膀很宽,一看便是练家子,但又不会觉得肌肉纠结,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且此人面容不俗,打眼一看上,没有太子的骄纵,也不见四爷胤禛的冰冷,薄薄的唇角挂着笑意,若俊美满分是十分,此子至少可以得九分。
五官端正,嘴唇略薄,生着微微阴狠挂相的鹰钩鼻,但并不妨碍他的俊美,反而透露出一股如刀刃一般的锐利,笑起来看似亲和很好相与,仔细一看却又觉得笑里带刀。
不必多说,这人正是康熙的长子,大爷胤褆了。
太子胤礽见到了大爷,加之刚刚遭遇了浑河之事,哪里能不炸毛,简直就像是一只炸毛的鹌鹑,若是没人按着他,立刻扑腾起来给你看!
大爷胤褆高大锐利,太子胤礽仁弱傲慢,这两个人但凡站在一起,便给人一种泾渭分明之感,朝中上下也都知晓,皇长子和皇太子不对盘,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有道理可言。
因此路过的羣臣全都躲得远远儿的,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爷胤褆面容上带着一抹笑意,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没甚么诚意的寒暄道:“太子扈行御驾,五台山景致如何?这一路,可顽尽兴了?”
太子胤礽觉得他便是明知故问,冷冷一笑,道:“尽兴?大哥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真真儿是尽兴,尽兴的不得了!”
大爷笑着道:“皇上与太子尽兴,咱们这些做仆臣的,也自然跟着欢心、高兴。”
太子一听,差点被他气撅过去,难道大爷听不出自己说的是反话么?难道他听不出自己的讽刺么?明知故问,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冷声道:“你自己做了甚么好事儿,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别惹急了本宫,惹急了本宫,就把你那些肮脏的手段,一件件儿的在皇阿玛面前抖落出来!哼!”
“太子说的是甚么事?”大爷道:“仆臣倒是不知了,若不然……太子说出来,给我提点提点?”
“你!”太子气得一手攥拳,一手压在腰间的鞭子上,这个时候唯独抽出鞭子,狠狠鞭笞大爷胤褆,才能接他心头之狠。
云禩和银针恰巧路过,对视一眼,云禩有些无奈,太子也太过沉不住气,若是一不留神,太子在皇上面前“诬告”了大爷,岂不是功亏一篑?看来大爷也是早有准备,故意给太子拱火儿,便是想让太子沉不住气。
云禩走过去,故意打岔,仿佛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笑着道:“太子,大哥,二位都在了?”
太子看到云禩,上一刻还气怒非常,恨不能化身啄木鸟去啄大爷,下一刻眉眼却都舒展开来,欢心的模样难以自已,道:“八弟,你来了?”
太子说完这句,心里“咯噔”一声,怕是“老毛病”又犯了,自己最近得了一桩罕见病,那便是见到昔日里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老八,便觉得特别欢心,特别高兴,也不知这毛病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一见到老八便犯病,治也治不好,太子心里已然麻木了,索性放弃了治疗。
大爷胤褆可不知云禩给太子贴了同盟卡,乍一看到太子这反常亲近的举动与言辞,不由皱了皱眉。
要知道,八爷虽然一直没有站队,置身事外,但他自小养在惠妃身边儿,惠妃又是大爷胤褆的生母,所以两个人关系打小便亲厚,是兄弟们之间最亲厚的,八爷算是半个大爷党。
太子见到云禩却如此亲厚,这能不让大爷皱眉么?
众人正“寒暄”着,总管太监梁九功从乾清宫中趋步而来,打千儿笑道:“各位爷都到了?皇上正等着呢,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太子这才对着大爷冷哼一声,一甩袖袍,率先进入乾清宫大殿,参加廷议去了。
康熙坐在乾清宫的上手,众人入内跪拜,随即分班站好,各自站在自己的班位上。
康熙这才幽幽的发话儿了,道:“朕此次叫你们前来,也叫了许多还在读书习学的阿哥们旁听,便是给你们大家伙儿提个醒儿。”
提醒?
羣臣面面相觑,不知提醒甚么。
康熙又道:“朕年纪大了,这朕心里头清楚,但朕并非是个老糊涂,还不到那个地步儿,所以那些贪赃枉法的、中饱私囊的、结党营私的,也切勿太过嚣张了一些。”
“朕知道,这朝廷中素来有些不成文儿的规定,从皇子开始……”
康熙的目光,开始在儿子们身上打量,从大爷胤褆,到太子胤礽,又到老三、老四,也在云禩身上扫视了一眼,依次扫视过去,慢悠悠的道:“到亲王、世子、朝臣,都多有不乏,贪赃之辈!朕,不是痴儿,眼不瞎,耳也不聋!”
“臣万死!”
“臣诚惶诚恐!”
羣臣立刻下拜,纷纷跪了一地,齐刷刷磕头口称万死,
康熙继续道:“朕今儿个把话儿撂在这里,你们做了甚么,朕心里还是清楚的。朝廷不是给你们攀附、贪赃的地方,这是你们该鞠躬尽瘁之处。从今儿个起,但凡有发现贪赃枉法的,不要顾念情面,具实指参,若有包藏不法的,连同罪责!”
“皇上英明独断!”
羣臣又跪下来,磕头称是。
康熙先来了一场下马威,说罢了,这才道:“行了,都起来罢。”
云禩跟着众人站起来,回到班位站好。
康熙终于说起了正事儿,道:“永定河闹灾,水患已经初步治理,但还有后续重建工程需要盯好……老大,你出列。”
“是,皇阿玛。”大爷胤褆被点了名字,步伐稳健的跨出班列。
太子胤礽侧头看了一眼大爷,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皇阿玛这个时候点名老大,是不是说明皇阿玛心里也清楚,这事儿和胤褆脱不开关系?不然方才为甚么要说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儿?
大爷站出来,表情平静沉稳,仿佛从未做过亏心事儿的模样。
康熙道:“你负责调配一些八旗兵丁,重建永定河灾区。”
“是,皇阿玛。”
太子有些失望,难道皇阿玛要说的不是贪赃赈灾银的事儿?竟只是委派大爷去重建永定河灾区。
所以……
皇阿玛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云禩眯了眯眼睛,不只太子有此一问,其实云禩也有此疑问。
若说康熙不知道,那为何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分明是有所指向,若是知道,康熙却没有点破,还让大爷负责永定河的修缮工程。
果然,能做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心里要明白亦糊涂,既明白又糊涂,这一碗水,只是端平还不行,还要端出花样儿来。
康熙没事儿人一样委派大爷公务,大爷胤褆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一板一眼的答应下来,很快廷议便结束了。
整个廷议,都没有云禩甚么事情,云禩安安静静的随大溜儿,或跪拜,或说一些奉承的话,廷议一结束,也不停留,便准备离开乾清宫。
云禩刚走出乾清宫大殿,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他:“八弟。”
那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比太子低沉,又带着略微的笑意,没有四爷胤禛那般冰冷。
云禩回头一看,是大爷胤褆。
胤褆生得十足高大,不愧是目前皇子里面,上战场最多的那一个。
大爷走过来,站在云禩面前,锐利挂相的面容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很是亲厚的道:“八弟出门一趟,怎么与大哥生分了不少?回来都与大哥说说话儿,走得这般匆忙?”
大爷虽然在笑,但是他头顶上的小表情分明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脸上平板板的,半点子笑意也没有,反而阴鸷犹如一头老鹰。
云禩全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道:“大哥开顽笑了,弟弟怎么会与大哥生分呢?只是这刚一回京,风尘仆仆的,自是要整理妥当,才好来见大哥。”
大爷笑道:“还说不生分?你我兄弟,自小里一起长大的,你小时候一直追在大哥后面儿,不记得了?你甚么样子大哥没见过?还需要甚么妥当不妥当的?”
云禩与大爷寒暄着,半真半假的道:“大哥说的是。”
大爷道:“看你这行色匆忙的,大哥也不便多拦你,只是有一点子,若是得空,来看看额娘,你亦知道的,额娘自小便爱见你,嫌我碍事儿,只爱见你一人。”
云禩应承道:“若得了空,弟弟一定前去。”
大爷没再说甚么,道:“你忙便去罢。”
云禩拱手,随即转身离开。
大爷胤褆没有立刻离开,好似很清闲,站在原地,眯着眼目看着云禩的背影,一直等到云禩的背影看不到了,这才收敛了笑意,收回目光,转身离去了。
胤禛离开乾清宫,便自行出宫,回了贝勒府。
叮!
【恭喜!任务一完成!】
胤禛听到系统的提示音,立刻快步走进屋舍,将门关闭,仿佛在做甚么见得不人之事,这才袖袍一挥,打开空间面板。
四爷胤禛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任务一】终于是做完了,这空间任务做起来,当真是不容易。
按理说,首个任务做完,四爷的“千古一帝”空间也应该升到一级才是,但他查看了一下空间等级,还是明晃晃的——0!
胤禛皱了皱眉,仔细查看了一下空间系统,任务的确是做完了,但还没有交任务,所以任务一的奖励并未到账。
接任务是需要手动接取的,但是交任务应该是自动的,不需要手动交任务,奖励没道理不到账。
胤禛仔细一看,好家伙,原【恭喜!任务一完成!】下面还有一排红色的蝇头小字。
——运行空间不足,本空间现有等级,暂只支持一个运行窗口,请先关闭其他共享者运行窗口,方可提交任务!
胤禛:“……”又是运行空间不足。
胤禛黑着脸,之前便是,他想要接任务,系统告诉他空间不足,因着别的空间共享者,也就是老八正在运行空间,所以自己没办法接任务,现在就连交任务,也受到了阻碍。
偏偏这种阻碍,还是单向的。云禩的空间运行着,只要田地里还有一颗豆子,胤禛都无法交接任务。但胤禛运行空间之时,云禩就不会被打断,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妨碍。
胤禛揉了揉额角,这种不平等的条约,全都源于【新手大礼包】赠送的挂件,奈何这个新手大礼包,还有时效问题,四爷的大礼包已然过期了……
胤禛头疼不已,为今之计,任务都做完了,总不能不要奖励,自然只能去找老八,让他暂时把运行空间让出来,让给自己交任务。
胤禛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子,这个时候,老八怕是在空间里,于是胤禛点击【进入空间】。
唰——
眼前的场景扭曲转变,四爷胤禛一下子进入空间,四周鸟语花香,桃花弥漫。
果然,就在这桃花林中,一座简陋的桃花坞兀立其中,茅舍前一字排开四块田地,有人很悠闲的正在撒种播种。
“四哥?”
云禩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是便宜四哥来了。
云禩看着胤禛的黑脸,挑了挑眉,不需要胤禛开口,其实他已经猜出来了,胤禛来找自己干甚么。
毕竟四爷的系统是“千古一帝”,基本不需要用到空间,只需要操作系统面板就足够了,他特意到空间里走一趟,无非是来寻自己的。
胤禛刚要开口,云禩抬起手来,拦住了他的话头儿,笑着道:“四哥甚么都不要说了,弟弟心里面儿清楚得很。”
胤禛一想,也是,省了自己的力气,不必多费口舌了。
就在胤禛觉得“省力气”之时,便对上了云禩略微狡黠的笑容,在四爷眼中,这笑容莫名有点……皮?
云禩一挥箭袖,食指划出一片地界,分明指得就是空间里的田地,笑眯眯的道:“四哥你看,真真儿不巧,弟弟才种下爆裂玉米,四块田地这么大,叫我一个人收割玉米,不知道收到猴年马月,四哥才能运行空间,要不然……”
云禩终于说到了重点:“四哥帮我把这片玉米收了?”
胤禛眼皮一跳,脸色更黑了,但是有句老话儿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胤禛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我一起动手,也能快些。”
云禩唇角一挑,“得寸进尺”的道:“四哥,真是不巧,弟弟还有点事,九弟方才急着寻我,我便先走了,四哥摘好了玉米,堆在屋儿里便是。”
“你……”胤禛一口气顶到嗓子眼,话还没说完。
云禩已经又道:“左右四哥收完了这些玉米,空间就腾出来了,四哥也好交任务,不是么?”
胤禛:“……”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心中的“无明业火”,最后只得耐着性子,被迫“无条件宠溺”的道:“好,八弟若是忙,去忙便是了,放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没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有加更,努力码字去啦。叫八爷和四爷打个滚卖个萌,求一发营养液鸭!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斐然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元莫阙 20瓶;燕钰 3瓶;庆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