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娇同秦南风同时顿住了脚。
秦南风皱着眉头回头,正要开口问江心莲又怎么了。
江心莲便先开口了,她是未语泪先下:“表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何……为何云娇姐姐都不理睬我……”
她泪水涟涟,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云娇不曾回头,心中暗暗好笑,她还不曾叫屈呢,这姑娘倒矫情上了,看这情形,这个表妹不简单啊。
顾氏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扶住江心莲,为难的看着秦南风:“五弟,你看这……要不你哄哄莲子表妹吧?”
“不是,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你哭什么?”秦南风很是不解。
这个表妹,动不动就哭的毛病,这么多年就不曾变过。
也不曾有人招她惹她,怎么说哭就哭呢?
他看到她哭,就心烦意乱的,好好说话不成吗?非要哭哭啼啼的,就好像谁把她怎样了似的。
明明,他同云娇都没有说什么。
“表哥你看,云娇姐姐从我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看我一眼,在我进来之后就闹着要走,她一定是厌恶极了我……我,我不该来的……
我也只是路过……”江心莲眼眼盯着云娇,哭得更伤心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把云娇如何下得来台。
且她回去,还能与舅父舅母说一说,初次见面便惹哭了她,舅父一定会更厌恶她。
往后,她就算是进了门,也没好日子过。
秦家,可一直都是舅父说了算的,表哥就算心疼,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以后,就让她煎熬着去过吧,娘说人要是受罪就老得快,老天爷让她快点变成个老婆子,到时候表哥就不喜欢她了。
最好说熬出病来,早点死了才干净。
“云娇她一向不愿与生人……”秦南风见她哭哭啼啼的,真想拂袖而去。
但又怕她回去告状,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们本来就不该来。”云娇转过身,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
秦南风见她开口了,立刻闭上了嘴巴,兴致勃勃的望着她。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了。
云娇松开他的手,慢慢的踱了回去,站在了江心莲的跟前,直视着她:“第一,我不是你姐姐,你要叫,也应该叫我‘云娇姑娘’或者是‘表嫂’。
第二,我与你表哥都不曾招惹你,你无缘无故便哭了起来,更是毫无依据的说我厌恶你。
从你进门,我压根不曾开口,你便委屈成这样,似乎是我欺负了你一般。
第三,我与你表哥在此选首饰,此地是厢房,并非楼下,你二人忽然闯进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只是同秦南风定了亲而已,并未过门。
二位若是想见我,大可下帖子请我,大家大大方方的有何不好?
这样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如此轻贱于我,容我说句实话,我觉得二位的教养确实有些欠缺。”
这个什么江心莲,一看就是从小家里头娇养着长大的,也有几分心机。
这种动不动便哭着装委屈的姑娘,云娇还真是第一回遇见。
不过就这点伎俩,想在她跟前现,还欠缺了些。
顾氏同江心莲齐齐望着她,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瞪圆了眼睛。
在她们看来,云娇一个姑娘家,遭遇她们如此对待,或许会摔门而去,会气恼,会委屈,会哭会闹或是会怪秦南风,却从未想过她如此伶牙俐齿,这般坦然的指责她们,且句句在理,叫她们无从反驳。
瞧她站在那处,肌肤胜雪,漆黑的双目如同一泓清水,转眼之间波光潋滟,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凛凛不容侵犯。
江心莲为她的气势所摄,她看了看一旁的秦南风,心中一阵嫉恨。
不为旁的,只未云娇眉眼之间竟与秦南风有些神似之处,两人要要好的何种境界,才会如此?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传闻中的“夫妻相”。
在惊愕之余,她又有些愤怒:“你……你说我没教养……”
她指着云娇,想要骂她,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便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化作了更大的哭声。
而顾氏则与她的心境不同,她除了嫉恨之外,还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也不知为何,站在云娇跟前,她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她回过神来,立刻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正经的嫡女。
不过,她们家也没有庶出,她爹没银子养那许多人。
把云娇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庶女,就算是如今翻了身,也不被人承认。
公爹一直都瞧不上她的,婆母不必多说,她一向都只听公爹的。
把云娇眼下嚣张,等以后进了门,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还敢说她没教养,还不知道谁没有教养呢。
不过现在有江心莲冲在前头,她也不必急着得罪人,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可不凭一时分长短。
她很干脆的,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表嫂,你倒是替我说句公道话啊……”江心莲推了她一下。
这顾氏,怂恿她来这里,现在又不开口,想要独善其身?
想得美。
顾氏叫她这么一催,自然不好继续躲着。
否则江心莲回去在秦焕礼跟前说她几句什么,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委曲求全便都白费了。
“云娇姑娘。”她端出一副做嫂嫂的姿态来:“今朝的事,确实是我同莲子表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但你都同我家五弟定亲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是你的嫂嫂了,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话也不用这么难听,是不是?”
“既然你们都坦然承认了你们做的不对,那就好说,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云娇微微转了转身子,正对着她二人:“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就直接赔罪吧。”
“赔罪?”顾氏愣了一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么一点事情,还要赔罪?这还叫“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这把云娇是半份脸面也没给她这个做嫂嫂的留啊?
江心莲叫云娇这话说的瞪大了眼睛,甚至都忘记了哭泣,她没想到会这样,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就要赔罪吗?
“表哥,你就由她这样欺负我们吗?”她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再不管管,我可要回去告诉舅父舅母了。”
真是岂有此理,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雕的?看一眼就要赔罪?
更何况顾氏都说了软话了,这分明就是得寸进尺!
秦南风走过来,揽住了云娇的肩:“云娇说的一点都不错,既然做错了,就得赔罪。”
他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爹一顿骂,反正他不管,他家小九说的总是对的。
云娇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别说,她还真就没选错人。
她确实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人处事一向大度,也不是非要揪着这么点事不放。
但今朝这事不同,这是她与秦家的人头一回打交道。
江心莲先放在一旁不说,她到底心悦秦南风,有怨恨也可以理解。
这个顾氏,不是盏省油的灯,从进屋子,就一直在江心莲边上助阵,既煽风又点火。
被江心莲推出来之后,更是拿出了当嫂嫂的架子,想要强压她一头。
她自然不能被这个顾氏给比下去,所以她才来这一出,这叫“下马威”。
诚然,如同顾氏所说,往后她嫁过去,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确实不该将事情做得太绝。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讨个说法,让顾氏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别总想着以后欺负她。
顾氏既然做在前头,那就别怪她做在后头。
“表哥,你疯了?你也让我们给她赔罪?”江心莲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不然呢?做错的事情,哭一下就没事了吗?”秦南风冷眼望着她。
他心里头有些痛快。
他这个表妹,惯会哭,无论是他爹娘还是家里的亲戚,只要她一哭,保准向着她。
他每回都败下阵来,好不气恼。
这回倒好,总算有个能治她的了。
他想到这里,垂目看向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眉眼间不由就带了笑意。
“既然五弟说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氏一咬牙,朝着云娇福了福:“云娇姑娘,对不住了,今朝是我们唐突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
她倒不怕云娇,她是怕秦南风不高兴,毕竟,江心莲是由她带着来的,若是惹了秦南风的厌恶,她得不偿失。
江心莲看着秦南风望云娇的眼神,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云娇姑娘,对不住。”
她快快的说了一句,脸色苍白,觉得屈辱极了。
“罢了,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变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云娇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
“等一下。”江心莲却又唤了一声。
“怎么?表妹还有事?”云娇唇角擒着笑意,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回眸望着她。
江心莲攥了攥手心:“云娇姑娘方才说,我们要见你,本该下帖子。
那我若是下帖子,你敢接吗?”
云娇轻轻笑了笑,打量着她:“表妹怎么不哭了?若是哭着说,更显得有诚意。”
江心莲脸色一红,窘迫不已,这贱人怎么这么会挖苦人?
“既然是下了帖子,哪有不接的道理?”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不接,那岂不就是示弱了?
从娘去世之后,她就不知道“示弱”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云娇姑娘此话当真?”江心莲往前走了一步,又道:“不过,我先将话说在前头,这些都是姑娘家私底下见见面,说些个体己话,到时候可不兴带着表哥一道去。”
今朝输了又如何?
表哥在这里,她就先服个软。
她有的是法子叫这个把云娇后悔莫及!
“既然是你下帖子,请不请你表哥,那还不是你说了算?”云娇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道。
她哪里用的着带着小五?
若是连这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她恐怕早就死在连燕茹手里了,哪里还能过到今朝?
秦南风也不曾言语,他心里明白着呢,有些地方,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云娇。
不过,这丫头的能耐他知道,江心莲绝不是她的对手,另外还有乔巳几人暗中护着,他也不担心。
“那就一言为定。”江心莲很是满意:“我这就回去,给云娇下帖子,就当是为今朝的事情赔礼了。”
她说着,便拉着顾氏走了出去。
左右也留不住表哥,还不如自己先走,这样还好看些。
“九儿,咱们也走吧。”秦南风懒懒的揽着云娇往外走。
“不走了。”云娇却站住了脚:“继续选首饰。”
“方才不是说要走的吗?”秦南风好笑的问她。
“方才,不是有外人吗?”云娇拉着他坐了下来:“现在她们走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
“也是,那继续挑。”秦南风将桌上的托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云娇拿起个钗子来,对着亮处举起来看,口中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秦南风自然好奇。
“你那个表妹,生的还真不错,我是替你惋惜。”云娇摇头,故意“啧啧”的感叹,真就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秦南风往椅背上一靠:“你都不晓得,她有多能作妖,我不想理会她,她便抬出我爹来压着我,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烦人的紧。”
“她家里头没有姐妹吗?”云娇拨弄着手里的钗子。
“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她最小。”秦南风随口便说了出来。
“原来是最小的孩子,难怪养的娇滴滴的。”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不也是最小的孩子,你怎么不像她那样?”秦南风凑过去,笑着问她。
“我不一样。”云娇放下钗子,又拿起一根步摇来:“人家是暖室里娇养的花,我是野地里没人管的杂草。”
“小可怜。”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以后你也是娇养的花,我呵护你。”
“我还是做草吧。”云娇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中的步摇:“草多厉害,不怕风吹雨打。
对了,我问你,你表妹要给我下帖子,还让我一个人去,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我?”
秦南风一手托腮,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比较担心她。”
话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