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王世子可看清了?”淑妃的声音打断了沈过的思绪。
他也终于坚定了些, 把自己一些不好的想法摁住。
容封虽然性格不定性,可做事其实很有条理和想法,单看他早将时局掌握在手里就能明白。
事情如何, 还是要找到容封才知道。
淑妃见沈过不吭声, 冷笑道:“本宫乃句句实话,也已吩咐人通知皇室宗亲和丞相前来,不怕当着谁的面再说一次,也势要将事情昭告天下,将那罪大恶极的容封抓回来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丞相?
果真是花戚砚!
沈过和萧平暗暗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明了。
“世子和萧将军有什么事情还是等着丞相大人来了再说,现在,还请去更衣。”淑妃撂下一句话, 挥袖转身进了内殿, 宫人也将那把匕首收走。
“殿下,现下可如何是好?”二人在房里换外袍的时候,萧平才压低了声音道,“北疆之事该与谁说?太子殿下被冤枉弑君之事恐怕与花戚砚脱不了干系。”
“这个关头出了这等事情, 我甚至没法替太子殿下说一句情,淑妃是花戚砚的人,一口咬死殿下弑君,如今竟没了能主持大局的人。”沈过换上素服, 言语间尽是担忧,“若他真逃了也就罢了,就怕出了别的什么事情。”
“世子,你说……”萧平声音更低了,“这事儿有没有可能就是太子……”
“不可能。”沈过缓缓摇头,“当下太子殿下才被册封, 势头正好,怎么可能自掘坟墓在这里公然弑君杀父?虽然……那把匕首确实是殿下的,但我猜殿内肯定提前设了什么陷阱,殿下是中了圈套,本该被当场抓获,却想办法逃了出去。”
“可传闻中,先前这位太子可性格古怪,殿中人常被打杀责罚,还一度对皇上不敬……”萧平说道,“京都的探子曾打听到一些陈年旧事,据说,太子殿下的生母其实是齐将军宣称过世的妻子,被皇上强抢入的宫。你说,会不会殿下知道了这个,一时气极才——”
沈过目光凌厉地扫过他:“皇室秘闻你也敢胡说,北疆的松散日子真是过多了!”
萧平连忙躬身:“臣多言了。”
沈过不再与萧平多说什么,心里却纠成一团,连萧平知道了这事情都会想成这样,一旦花戚砚将流言放出,恐怕今后便是翻了盘,皇室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了,容封想坐稳皇位恐怕颇要费些波折。
“你明日就快马回北疆去。”沈过抬眼看向萧平,“朝中再乱,边疆无论如何不能乱,若真要开战,你好好护着父王。军饷的事情,我来解决。”
萧平点点头,却有些迟疑:“可皇上今日才殡天,按照规矩我得跟着守灵,现在走恐怕于礼不合。”
“你只管走就是。”沈过眼里划过一丝锐利,“我去好好跟花相聊聊。”
风雪越发大了,层云蔽日,灰黑一片压得天色幕沉沉。
温泉行宫的海姚殿外跪着的人都被雪严严实实盖了一层,冻得发抖也不敢乱动。
沈过被安排跪在内殿,情况要稍微好些,殿内炭火充足,要暖和得多。
他低着头耐心等待花戚砚的到来,周边耳内全是随驾来行宫娘娘们的哭声,脑内被吵得隐隐作痛,胸中那股闷气是难以发泄更无法凸显出分毫。
沈自认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也硬生生就着姿势跪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周鸿德迈着小步跑到淑妃身边说着什么。
接着没多久,一阵恸哭声自门外传来:“皇上啊皇上——”
一个年过七旬的宫装老妇人被宫女扶着巍巍颤颤地走了进来,一边抹着眼泪,眼中哀恸不已,却也没有失了半分礼仪。
这人正是孝仁老太妃,后面跟着的是她亲儿子,皇帝的亲哥哥荣亲王,以及一身素服的花戚砚。
似乎许久未见到花戚砚,但沈过也知道他失了一臂被容封关进了刑狱,还被皇帝罢了官,照想他即便现在如何得势,也该是一副虚弱的模样。
可这人除了面色苍白了些,一只袖子空荡荡,其他依旧一派的云淡风轻,素冠木簪,眼角眉梢还添了几分狠厉。
“老身情愿代皇上去了啊——”孝仁老太妃哭的令人动容,似乎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淑妃连忙上前宽慰:“太妃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后面还有大事要等着您裁决。”
荣亲王长得眉目俊朗,却带着一身的富态,此刻也抹了几滴眼泪:“淑妃娘娘,如今皇上被那孽畜杀害,皇后娘娘去的也早,后宫中只有您能做主了。听说,皇上殡天之前只有您在场,那可留下什么话了?”
此话一出,场内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众妃嫔们也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看皇上临终前的遗言,或者,是遗诏。
如今太子因为弑君的缘故在逃被通缉,能够继位的只有淑妃所出的八皇子,而且之前被罢了官职的花丞相居然也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那么就说明,八皇子继位的事情几乎是顺水推舟了。
果然,淑妃哽咽了两声:“太妃,王爷。当时情况十分紧急,那孽畜逃走的时候皇上只剩了一口气,本宫跑过去是时,皇上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八皇子继位。”
说完后,淑妃似是再也撑不住,软软晕了下去,宫女们连忙扶住她。
孝仁老太妃听闻此言头也不晕了是眼也不花了,与荣亲王对视了一眼,再吩咐宫女们:“快,扶淑妃娘娘去里间榻上休息!”
花戚砚默默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只待他慢慢往里走,就能让众人感受到身上那股肃杀冰冷之意。
他没有跟去里间,径直走到了一群跪着的人中间,站到了沈过面前,伸出那只完好的手:“子肃,来。”
沈过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是自己起了身,略揉了下跪麻的膝盖:“花相这几日可还好?”
花戚砚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眼中略有些冰冷:“怎么?被容封抓去了几日,倒于我生分了?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救你呢。看,我这不是来了。”
周围的嫔妃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敢怒不敢言,不约而同把头埋得更低。
“花相僭越了。”沈过抽了抽手臂,皱着眉头,“我今日才醒,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未曾责怪丞相大人。”
花戚砚松开了手,看了他一眼:“世子跟我来吧,说起来,你也算皇室中人。安乐王府远在北疆,恐怕一时难以回京。”
说罢他也不再看沈过,转身往里走去,步履坚定,却也带着几分轻巧。
沈过略略挑眉,在这个世界也有几日了,如今也能够从人的行走中看出些东西来。
这位花丞相,恐怕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呢。
他跟着花戚砚进了里间,来到了皇帝的床榻边,淑妃被扶着在一旁的软榻上斜靠着,抬眼见到沈过跟来,眼里闪了闪也并没有说什么,只递了个眼神给花戚砚。
孝仁老太妃回身看到沈过皱了眉:“你是?”
沈过行了一礼:“家父北疆安乐王。”
“原来是安乐王世子。”孝仁老太妃点了点头,“你在也好。”
又转过身去看着淑妃:“淑妃,你方才之言可都是真的?要知道,八皇子虽然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但他年岁尚小,不过八个月的婴儿,如何能登帝位?皇室之中,也不是没有旁人能继位。”
淑妃一听这话就不干了,声音也尖利了一些:“老太妃怕是年岁大了人也糊涂了,皇上的遗诏谁人敢轻易篡改?您莫不是在说我假传圣旨?八皇子年岁虽小,可有花丞相辅政教导,各位大臣齐心帮辅,将来也必是一代明君!皇上一去,荣亲王莫非就惦记着皇位要来欺负我这孤儿寡母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淑妃此言算是把脸面撕开了,可她分毫不怕,别说如今有骁骑营的齐将军在外候着,即便是只有表哥花戚砚在,她也能当面不给这个老太妃面子。
荣亲王说是有个亲王的名号,那都是靠了他爹给的荫庇,整日只会吃喝玩乐身体早就掏空了,一无实权二无人脉,还敢在这当口用他娘的面子来争一争帝位,真是笑话!
“你!”孝仁老太妃气的手发抖,她万万没想到淑妃敢这般咄咄逼人,面上功夫竟是一点儿都不做,“什么花丞相!先前他因为涉嫌谋害皇上,早已被罢了职,包括你,皇上之前也已经冷落了你,你怎的能够轻易进入皇上书房,还亲眼看见他被杀害?恐怕你从开始就是满嘴谎话!”
“呵。”花戚砚轻笑了一声,慢慢走上前,“太妃娘娘真是好记性。可惜皇上在被刺杀前就已经下旨为臣抹了罪名,太妃要看看圣旨吗?”
“哼!”孝仁老太妃心知斗不过花家,却也非要把事情说个清楚,“淑妃若真是亲眼看见太子殿下行凶,怎么会这么镇定还说得清清楚楚,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了说辞!太子才得罪名平反,又新封储君,怎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看此事必然有鬼,遗诏也只淑妃一人口传不能轻信,还是找到太子调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国不可一日无君!”淑妃“腾”地坐起身来,眼中气的喷火,“太妃此意就让这皇位空悬,什么时候找到容封,什么时候再议储君之事?那万一朝堂之上大乱,再有北狄前来进犯,你做得了主吗!”
沈过蓦地抬眼看着淑妃,北狄进犯之事连萧平都尚未确定,这深宫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简单的权谋剧情了,别带脑子看(bushi)小疯子很快就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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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的观看,啵~
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