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业的表情从“不可能”到“你在骗我”, 又从“这都说胡话了”到“怎么做到的”?一会儿一个表情包, 三十来岁的人了,心思还都写在脸上,怪不得以前做生意总是赔钱。
“你——”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段时间, 他们跑前跑后, 可是咨询了不少专家,都想着要不要再到大城市看病了,结果——那些片子都是假的吗?还是专家都误诊了?
他的指头虚点了两下,到底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眼看着这都准备要安排手术了, 这会儿说是假的, 幸好还没开颅,不然难道要把神经中枢给割了啊?
“你这丫头, 你先跟我说说, 你是怎么作假的?”
李继业还是有点儿不相信的, 他常年往外跑, 跟刘楠就是逢年过节见个面, 给个红包什么的, 真正了解也就是姐姐口中的“听话”而已,哪里想到她会有这种手段。
刘楠秀了一把自己的作假技术,成片作假相对简单一些, 磨花一些地方就能让片子自然显出不同的底色来, 而那些电脑上的, 她的计算机技术就能做出更改了,稍稍PS一下,也能弄出个小阴影来,但这个前提条件是会看片子,否则怎么知道在相应的位置不同的角度都弄上一致的阴影。
这方面,李继业是不懂的,看刘楠简单用手机操作了一下之后,就信以为真了,再没想其中复杂的地方,要知道即便是医生,也不是每个都会看片的。
短短五分钟,李继业再看刘楠的眼神儿都复杂了,这是什么偏才啊!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说:“你知道这段时间的医药费花了多少吗?”
每天住院不可能被撂下不管,该输的营养针,该有的药物,那个并不存在的小阴影是按照肿瘤的标准保守治疗的,其中的药费可是不少。
刘楠也是幽幽一叹:“就是知道这个,才不得不说了啊,不然我是准备以死相逼的,看看我爸会不会跟大伯他们要钱,结果,你们这边儿倒是猪队友了一把。”
“你可真行啊,看着你妈伤心,你就不难过吗?真够没良心的!”
李继业一指头戳在刘楠头上,到底顾忌着,还不敢用力,狐疑道,“刚才那些,不是骗我的?”
“你都看到我怎么作假了,还不相信?”刘楠斜他一眼,看得李继业一噎,他可没忘记这丫头前段时间还装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一脸无辜地装爱学习的样子。
“得了,等我告诉你妈,看你妈怎么收拾你。”李继业故意恨恨说道,眉心却放松了些,这段时间,他的眉心都有皱纹了。
刘楠忙抬手拉他,像是怕他当下就要去挑明真相一样,“别啊,那可真就前功尽弃了,这事儿吧,我琢磨着,还不算完全失败,你帮我一把,咱们就成功了也说不定,你也想要看你姐甩掉那一家子吸血虫吧。”
“怎么说话呐,那是你大伯!”李继业反驳她一句,到底还是默默点头,他是真的不忍心看他姐的日子一直这样,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倒是这丫头,以前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古灵精怪,虽然这主意不怎么样,但到底还是… …还是个屁啊,怎么收场?
刘楠给了他一个白眼,那种大伯,谁爱要谁要,她是不稀罕的。
见到李继业没再反对,就知道这位舅舅的意思了,嘴上再怎么说要尊重,但那人那事儿,实在是让人尊重不起来。
“这样,你帮我,咱们到外地去,就说去就医,然后骗我妈拿钱——”看到李继业要反驳,刘楠忙用眼神儿止住他,“你骗总比被他们骗了好,骗了的钱给我拿着,也不算是你骗我家的钱,是我自己骗我家的钱。若是那时候我爸还不肯跟大伯他们翻脸,不肯要回以前给出的钱,那就干脆闹得他们离婚好了,总不能让我妈一直跟着他受苦,他愿意怎么供养他大哥都是他的事情,我妈凭什么跟着过苦日子,吃都不敢吃好的,生个病都没钱治,我妈以后跟我过,我保证她能过得更好。”
“真是孩子话。”
李继业觉得这简直是逼着姐姐离婚,听起来是不太好,但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痛快。
说起来,当年李继业就是反对这门婚事的,他那时候就是看姐夫不顺眼,觉得太老实了,结果么,果然是太老实了,就那样被他大哥欺压了半辈子,连累他姐姐跟着受苦,他也是赞同离婚的,但——
看了一眼刘楠,刘楠冲他点点头,很是坚毅的模样,没带黑框眼镜,刘海儿也被梳了上去,露出额头和眼睛来,刘楠跟刘母还是有着几分相像的,那种活力看着就让人喜欢。
还不等李继业多看两眼,眼睁睁看着那丫头饱满的精神瞬间萎靡下去,不等李继业奇怪,就听到了刘母的声音:“来,吃点儿东西,继业,你也过来吃点儿,你那里忙不忙,总是往这边儿跑… …”
见了一回“秒变脸”之后,李继业差点儿都要憋不住笑,什么时候楠楠都成了戏精了?以后怕不是要学表演了。
李继业是个很能干的舅舅,两人就此事达成攻守同盟之后,李继业就宣称找到了一个好医生,要转过去看看,他还说是自己托了人情办的,只能自己去,让刘母准备好钱就行了。
这可是要手术的钱,刘母不敢怠慢,再加上李继业这边儿说自家已经出了一半了,她又催着刘建国去找刘建军要钱。
两人为此吵了好几回,因为刘建国总是要不来钱,刘母还亲自出马,去刘家闹了一回。
这边儿有确实的病历,又有现实的情况摆着,爷爷奶奶那里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表示他们两个老的也要出钱,都是孙女儿,便是对刘楠见得少,也没有不疼的道理。
当着刘建国的面儿,刘建军不好说没拿过那么多钱,只说自家穷,实在是拿不出钱。
听到消息的刘棠也回来助阵,见状一边儿劝一边儿试探:“我看楠楠一向好好的啊,是不是医院诊断错误啊,或者干脆就是作假了?我听说,有学生为了不考体育,就假装心脏病什么的… …再说了,这病,做了手术也好不了吧,不是白花钱吗?”
她话还没说完,刘母一巴掌就糊上去了,响亮得很。
刘棠从小到大都没挨过巴掌,一下子蒙了。
这一下太突然,刘棠就站在刘建国边儿上,刘建国都没来得及挡,刘母破口大骂:“小小年纪,心怎么那么歹毒,你妹妹招你惹你了,你就不能想她点儿好?”
刚才也是刘棠心急了,一时顺口直接说了心里头的想法,被打蒙之后很快哭起来,她模样长得好,捂着脸哭得楚楚可怜,本来心里有点儿火的刘建国又软了心肠,劝刘母:“好了好了,棠棠就是心直口快,也不是有意的… …”
“刘建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别人这样说你女儿,你都听得下去!”
刘母真是受不了了,再没想过刘建国会这样息事宁人,她的手还因为那一巴掌隐隐作痛,心中却是更加郁结,再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们一大家子,竟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弟妹你也别着急,棠棠说的也是事实,这病的确是不好好的,你们以后的日子还要过,你们还年轻… …”
把刘棠护在怀中的大嫂板着脸,很是不悦,看着女儿的目光又是心疼,就算说错话了,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刘母再也听不下去了,要不是还要要钱,她扭头就走了。
即便如此,扯下脸面来闹,最后要到手的也只有两万,其中一万还是两位老人给的,另一万零打碎敲的,一把子零钱,活像是真的倒光家底了。
“我是乞丐吗?我是来要饭的吗?”刘母走出门,满面凄凉,看着没怎么帮腔的刘建国,目光愈发凄苦,“我要拿我家的钱回来,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刘建国,你借钱出去的时候,想没想过今天?”
面子扔到人家脚底下踩,听着那一句句排揎扎心,拿回来的每一分钱都好像是跪地求回来的一样,明明这些钱是他们借出去的啊!
刘建国心中也是不好受,嗓子哽咽着,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他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但认错的话就是说不出来,黑沉着一张脸:“大哥他们也是没钱——”
这句话还没说完,刘母捡起地上的一块儿转头,照着旁边儿停着的两辆车子就开始砸,伴随着车子的警报声,哗啦,玻璃碎了,车子花了。
门里的人赶忙出来,刘建军一眼就看到坏了的车子,紧跟在他身后的刘棠母女也都看到了,震惊恼怒还来不及发作,就听到刘母冲着刘建国喊:“你是没长眼睛吗?这两辆车子你是看不见吗?这叫没钱,那什么叫有钱?”
刘建国脸色难看,刘建军他们一家子脸色更是难看,但是刘母的话,让他们发作不得,刚才说没钱的话言犹在耳,在刘棠发疯一样的喊叫声中,刘建军把母女两个推进去,关了大门。
“小婶疯了,你看看她都做什么了,我的车子——”
“闭嘴!”
门里的声音传出来了,刘母在外头高声喊:“我就想要回我家的钱给我女儿看病,你们若是不还回来,咱们就一起死。”
刘建国忙拉她,还要捂她的嘴,被刘母甩开,又去拉,一甩一拉地纠缠着,夫妻两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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