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带来丝丝凉意,两场秋雨之后, 一层层的冷如连绵的海浪, 后浪叠着前浪, 四面八方向人袭来,于瑟瑟中展示那份冷酷。
马背颠簸, 身上的披风被迎面而来的风扬起, 墨绿的色泽,细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表面上的一层光华,那是上好的料子,如果裹在身上足够温暖,但现在, 被风扬起,完全无法留住足够的温度。
飒爽的装扮,一根马尾高高扎起, 束着墨绿色的发带,与披风同色,一双剪水双瞳之中, 映照着秋风萧瑟的景致。
枣红色的大马喷出来的鼻息在周围弥漫出些许白雾, 它已经跑了很久, 还不知道前路多远, 继续着奔跑, 像是在逃命一般。
也许, 的确也是逃命。
“前面有一个小镇, 可以在那里的客栈休息一晚。”
并行的一匹黑马上, 一个留着短须的男人开口,他的面容沉稳,有种成熟男人才有的韵味,目光刚毅果敢,一柄腰刀在侧,利落的装扮很像是护卫之类的角色。
“嗯。”
墨绿披风、男装打扮的少女闻言点头,她没有开口,骑马这件事似乎已经占用了她全部的心力,不能够再分心他顾。
男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控制着马速,紧跟在枣红大马的旁边儿,做个侧应,生怕少女会从马上颠簸下来,警惕着这个方向。
让他足以欣慰的是,直到那个小镇,客栈前下马的时候,少女哪怕面有疲色,也没真的掉下马来。
男人伸手扶了一把,托着少女的胳膊,扶着她下了马,她的男装打扮并不走心,那张脸,一看就是女的,耳上的耳洞也没有遮掩,再有那娇小的身材,任谁都不会眼瞎真把她看做是个男子。
不过行走江湖,扮做男装,也是绝大多数侠女的选择,她们倾向于中性或者男性的打扮,希望凸出个人的能力,而非女性的天然弱势。
同样,男装也更加方便起居住宿。
少女选择这样的装扮,也不是因为喜欢女扮男装的好玩儿,而是为了方便——方便这一段逃亡之路。
从马上下来,走路的时候,少女的姿态就有些不自然了,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孩儿,以前走过最远的路恐怕就是内宅的方寸之地,如今连续一天的奔波而没叫苦,已经让男人刮目相看。
“一间房。”
男人跟掌柜说了一声,丢下两块儿碎银。
少女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却没推开男人扶着她的手,那坚实有力的大手钳着她的胳膊,像是控制着她不让她逃走一般,说是保护人,但这种缺乏了男女界限的保护在古代,似乎又有些过分了,哪怕这是有着江湖的古代,他们还是在逃亡之中。
难怪… …
体谅少女的步伐,男人的脚步不快,就是那样不紧不慢地把人扶进了房间,扔给她一个药盒:“自己上药。”
说话间,就先出去了,随手还关上了门。
能够听到男人在外面跟伙计说话,询问热水饭食之类的事情,少女脸上那一丝尴尬也随之放下,不在人前,就不用演了。
活动了一下腿脚,几乎一整天都在马背上,真的是很累了,属于千金小姐的身体可禁不住这样的运动量。
手臂都僵硬得似乎无法再抬起来,却还是勉力给大腿内侧磨红的地方上了药,能有这样的轻伤还要多亏那枣红大马的马鞍非常好,已经尽可能减少了磨损的伤势。
再有,就是少女的骑马姿势足够正确,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损伤。
一分伤演出三分来,为的也不过是让门外那个男人相信罢了。
原主秋怀槿,奸臣之女,深宅内院之中,她就是一个不够起眼的庶女,若说有什么值得骄傲,就是容貌好年龄小被奸臣父亲喜爱这点了,这才能在危难之际,专门派了一个人来保护她,带她逃离那抄家灭族的命运。
是的,奸臣翻车了。
抄家灭族的命令已经在昨天晚上开始执行,被士兵团团包围的宅邸之中,几乎连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却也是几乎了。
这是一个有飞檐走壁的内功的江湖,那些江湖侠客,轻功好的,大可不必在意那些士兵,只要不是正面突入,悄悄潜入不成问题。
原主就是被潜入的男人带出来的,她最初不相信对方的话,这个自称姜楠的男人没有什么儒雅之气,中年大叔,尽是草莽之气,便是少有一些粗俗举止,却也不似少女往日见过的那些富家公子,官家老爷们的气度。
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正眼看的那种护卫类的人物,还没有护卫那种笔挺制服带来的诱惑,这个男人,陌生的男人,带来的是坏消息,还要把她带走,她不肯信,哪怕对方有父亲给的信物,但父亲之前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安排,谁知道那玉佩是不是他偷来骗她的?
少女聪明,所以多疑。
不肯走的她倔强地非要看着那些士兵把宅邸之中的人拖出来,看着那抄家灭族的场面,这才昏倒,而等她再醒来,就已经是现在的秋怀槿了。
她知道什么才是这个时候该做的,换上了男人给的男装,摘掉了身上的钗环,跟着对方一起逃亡。
这一逃,就到了现在。
很快收拾好自己,整理好衣物,才扣好药盒,门就直接被推开了,男人走进来,时间掐得刚刚好,好像一直就在外面偷看一样。
一个房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
难怪原主不肯信他无害,对方的沉默寡言实在是隐瞒了太多的样子,又有许多地方不解释清楚,难免就会遭人误解。便是这一个房间的选择,难道不是为了方便防备有人对少女下手吗?
知道了剧情的秋怀槿,自然知道这一条逃亡路上,不仅有准备追缉她的朝廷人马,还有那些为奸臣所害,想要找她这个奸臣之女报仇的江湖客,父债女偿,本来也是他们的道理。
奸臣是真的奸臣,不存在洗白的可能,父女关系也是真的,不存在脱离的可能,他们也不会认可那种脱离,只想着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谁也不会管躺在父亲“功劳簿”上的女儿是否无辜,那些沾了无辜鲜血的财富,总也是被她享用过了。
男人知道这些,却没有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怎样艰巨的任务,却还是接下来了,并准备尽量在之后的日子里寸步不离,以图能够保护好少女。
一个房间,不过是他为了保护少女寻的方便,并不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后来也是坐在椅子上睡的。
他却不知道,这种江湖上的权宜之计,对一个内宅长大,就图将来嫁个好人家当贤妻良母的少女是怎样的冲击和欺辱。
原主都忍下了,什么都没说,然后,在之后一次时机正好的时候,给男人下毒,毒死了对方,也扼杀了自己的保护者,断了自己的生路。
蠢就一个字。
“吃东西。”
伙计把食物和水送来了,男人端过来,摆在小桌上,他们要的这个房间不是什么上房,却也不便宜,房内的摆设还不至于吝啬,一张床之外,还有桌椅,椅子两张,桌子靠窗。
窗户拉开了一条细缝,是男人开的,他从细缝那里往外看了看,警惕的神色似乎在预防什么可能的突发状况,秋怀槿没有多说,老实地拖着腿过来坐下吃东西,饭食简单,一盘子馒头,一盘子菜,菜量不大,还有些黑乎乎的,像是没掌握好火候。
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馒头只吃了一半,猫一样的饭量,男人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掰开的那半个馒头塞到她的手里:“吃完。”
“我累了,吃不下这么多。”
柔柔的嗓音似含着一股娇嗔,这般说完,抿了抿唇,把馒头递过去,不大的馒头,男人两三口就吞下一个,吃得凶相毕露,“你吃吧,你多吃点儿,辛苦你了。”
食水住宿,方方面面的事情,男人都在操心,睡觉只怕都要睁一只眼睛,哪怕他会武功,身体好,这般行程也的确是辛苦了。
男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少女自昏倒醒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还以为她会发脾气什么的,没想到竟是更听话了。
神色之中稍稍放松,能够听话总比不听好,他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若不能在短时间内逃得更远一些,找个安稳的地方藏起来,隐姓埋名,知道消息的人就会如苍蝇一样缠上来,再难安歇。
虽觉得少女吃那点儿不够,但这也是对方难得的关心之意,男人接过她手中的半个馒头,直接塞到嘴里吃起来,馒头不大,男人的手指触碰到了少女的指尖,修剪圆润的指甲并不能够增加足够的距离界限,指尖相触,粗心的男人一无所觉,而少女,猛地缩回了手指,像是为这种近距离接触而感觉不适的样子。
可惜,这一番精细的表演对方没有注意到,发现了这一点,少女垂着的眼帘下,一个小巧的白眼翻过,真是浪费了这些谨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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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想写这个了,可能会有点儿长,武侠。
魂体已经趋近于正常相貌了,有鼻子有眼。
说得真好,有光必有影,不要被阴影深埋就好了!天天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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