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粼拿回他捐赠的十几枚铜钱，用金丝结了丝绦，悬挂在腰间做佩饰，进进出出都戴在身上“辟邪”。
宋依瑶冷嗤：“这位东凫神君得意地太早了，最迟明年开春，他的淫祠就会被仙朝风纪官捣毁，泥塑永沉河底！”
“即便如此，这个冬天我们还能得他的庇护，何乐不为呢？”
白石粼身为曲江白氏的才俊，一贯的精明世故，不招惹无谓的仇敌，也不放过可能的善缘。
杜小草的那些铜钱，全都被她藏在芥袋里。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识海里藏着一只招灾惹祸的妖鸟哟，凡事低调，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隔壁唐圭看似吃货一只，凡事漫不经心，却从神君庙前抢回整整三大筐铜钱，捐出去一筐，回来一筐，隔着一堵墙奚落杜小草：
“小丫头，太抠唆了，一个铜板都舍不得捐，现在一个铜板都没剩下，后悔了吧？”
杜小草默然。
她诓骗唐圭，说她没捐铜钱，都被东凫神君收回去了，以免暴露自己的白色铜钱。
夜深无人的时候，她从芥袋里拿出几枚，对着月光仔细地看，铜钱依旧刺骨冰寒，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间，她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随意问别人。
唿唿两天过去，村里掀起一阵打磨铜器的风潮。
天降钱雨，几乎家家都有一堆不能花的铜钱，融了制成首饰、铜锁、杯盘碗碟、瓮壶筷子，既体面又实用。
村中的老银匠忙得额头冒汗，杜小草还找上门去，请他帮忙打一支跟小鱼簪神似的银簪，不求一模一样，但求大体相似。
老银匠摇头，说他没这么好的手艺：
“小草姑娘，你这个簪子看起来简单，什么花哨都没有，但工艺太精湛了，比河里的真鱼还像鱼，我老头子眼花手拙，样子货也打不出来。”
杜小草无奈离开，才走了几步远，被老银匠的孙子喊住了：“小草莫慌，这种簪子我能打。”
杜小草回头，惊讶地发现一张憨厚熟悉的脸。
崔小屠，崔银匠的宝贝孙子，因为性子急躁，力大无穷，走路疾步如飞，打人敢往死里打，绰号“催命鬼”，只有十四五岁年纪，长得魁梧精壮，遮住了脸上的青涩。
崔家祖孙的几亩桑田，跟杜家的紧邻着，杜小草没被卖去裴府之前，时常一边摘桑叶，一边跟他闲聊，关系还不错，金氏打骂杜小草，他就隔这田垄扔土块砸她，边砸边声讨金氏“黑了心肝”。
他年纪小却力气大，嗓门也大，动辄嚷嚷得路人皆知，金氏再横，杜青奎再渣，也怕别人嚼舌根，不得不收敛一下。
因为这，杜小草免了不少皮肉之苦。
她心里感激，时常送他几条金爻炖汤，他也不负期望，修为从淬体三重跃升到淬体五重，在小小的焦溪村，算是出类拔萃的少年了。
小小的银铺外，杜小草一直等到他把打磨好的小鱼簪塞到自己手里，才敢信这个粗枝大叶的少年，祖传手艺远超他老迈的爷爷。
崔小屠打制的这根小鱼簪，乍一看几可乱真。
身为仿品，这根簪子最难的地方，是要鱼鳞泛起淡金色的星芒，崔小屠把一片金箔碾成粉末，远远抛洒在银簪身上，虽然没有小巨爻天生地长的金鳞那么灵动炫目，勉强也抵得过了。
杜小草喜出望外，邀请崔小屠去她住的院子里做客：“我炸鱼丸给你吃。”
崔小屠挠头：“我本来想去看你的，但金氏说你现在当了贵人的丫鬟，看不起穷街坊了，连父母都不认了……”
“她天天胡说八道，你还不知道她？她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能信，你尽管去找我！”
杜小草回村之后，曾经来找过崔小屠，被老银匠告知孙子去了三百里外的盐山，归期不定。
她问崔小屠：“你真的去盐山了？那儿真的像大家说的，是人间地狱？”
崔小屠皱眉：“确实很难熬，很多人进去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了，我是去找我叔叔的，他在盐山当管事，摔断了腿，让我去给他帮工，替他督促盐工干活。”
杜小草算了算他离开日子，恰好就是芳绫芳绡全家被捆送盐山的时候，便问崔小屠见没见过这么两户人家？
“他们的女儿叫芳绫和芳绡，非常漂亮……”
“我知道，从裴府撵出来的嘛，过得可惨了……”
崔小屠正要细说，老银匠大声喊孙子帮忙，接到的活太多了，他一个老眼昏花的人忙不过来。
杜小草跟他约定忙完这几天，去她小院里吃鱼丸面谈。
从始到终，崔小屠没问她为何要打制一根赝品鱼簪，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好看的……
事实证明，杜小草很有必要这么做。
她拿到赝品小鱼簪当晚，距离宋依瑶强买只隔了两天，神君显灵、天降钱雨的轰动还没散去，便有一只白猫夜闯小院，从她半敞的窗户里跳进房间来，碧蓝色的眸子紧盯着她看。
杜小草正在灯下摩挲白钱，吃惊之下，忙收了起来，低头看着闯进来的白猫。
这是宋依瑶的萌宠，跟村里到处乱跑的土猫相比，它漂亮得让人惊奇，毛色纯白，只有四只梅花状的小爪子是黑色的，瞳孔是碧蓝色的，不胖不瘦，走起路来优雅从容，比宋依瑶本人还像大家闺秀。
但它是只公猫，夜半闯进一个小丫鬟的卧房，神态像极了村中的混混无赖，杜小草有理由怀疑，它是一只开了灵智的妖猫。
是不是猫都不好说。
它的来意非常好猜，它的主人宋依瑶一直觊觎她的小鱼簪，当面被拒了还不死心。
杜小草这么识相的人，知道有人惦记她的东西，再也没带出来过，小巨爻也知道不妙，乖乖躺在院中的荷花缸里睡觉，免得被人巧取豪夺了。
赝品鱼簪就戴在她头上，她犹豫着要不要拔下来交给白猫的时候，白猫突然说话了：“这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一根！小丫头，别耍小聪明，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杜小草惊骇地盯着它紧闭着的三瓣嘴，它不是使用唇舌发声，而是通过神魂。
妖猫面色阴沉地瞪着她，眸光落在她紧攥着的掌心上，神色颇为拟人的笑了笑：“小丫头，你身上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全都交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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