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雨点越来越大,弓弦被雨水打湿,再难使用,交战双方陷入肉搏战,大刀与狼牙棒齐飞,长枪与连枷共舞,惨呼之声此起彼伏,遍地血腥,宛若人间地狱。
隔着宽阔的白沟河,望着远处的战场,卞祥急切地望向呼延灼,“呼延将军,敌兵已到,为何迟迟不发炮,轰击敌兵,为大军解围?”
呼延灼无奈叹气,“火绳浸湿,难以点燃,”
“可以用雨伞遮挡风雨。”
呼延灼继续摇头,“火炮射程有限,此地发炮,只能打到对岸的我军,却打不到辽兵。”
卞祥哎呀一声,心急如焚。
雨越下越大,风雨之中,岳飞与杨再兴两人纵马疾驰,带着两千骑兵,一路南下。
居高临下望去,辽阔的平原上,两路大军正厮杀得难解难分,杨再兴见状,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天佑大宋!我等终于及时赶到!”
岳飞重重点头,心中却有些懊恼,
他一时不察,中了耶律大石的计,原本他们一直紧紧缀着耶律大石的中军主力,但谁也没想到,昨日晚上,耶律大石竟然会在夜半时分,率军启程,连营寨都不要了!
好在岳飞生性仔细,每隔半个时辰便派人去打探敌兵踪迹,得知辽兵早已离去,岳飞大惊,急忙点起本部兵马,带着杨再兴,紧追不舍。
杨再兴指着下面,喊道:“鹏举你看,那不是西军的白梃兵!”
岳飞定睛看去,顿时便看出几分端倪来,“白梃兵是西军最锐之兵,能让杨可世亲自冲阵的,也就耶律大石的中军了,我等速速下山,前去支援。”
杨再兴当即纵马,正欲率军下山,岳飞身子突然一震,脸色骇然地望向东方,
杨再兴下意识地看去,
一队黑压压的骑兵,人数足足有万余人之多,宛若潮水一般,正从东面的方向,席卷而来,目标,正是距离最近的西军右翼,姚古所部!
战马肆意驱驰,沉重的马蹄声,带着浓郁的不祥气味,狂风中,白色大纛被吹得烈烈作响,马上骑士髡发左衽,皮甲貂帽,神色凶狠,望之仿佛野人!
关键时刻,辽国北院大王,诸军都统萧干,击败辛兴宗的东路军后,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终于带着麾下最精锐的四捷军,赶到战场!
眼看四捷军杀来,战场局势,顿时便为之一变!
奚王萧干出现在此地,含义不言自明,辛兴宗的东路军,定然也是遭到惨败!
想明白这一点后,姚古率先拨马便逃,拼了命地向木桥方向逃去。
眼看主帅逃跑,其余熙河军将士,顿时也是一拥而散,而原本陷入苦战的辽兵,此刻却是士气大振!
史文恭手持方天画戟,带着韩世忠,牛皋两将,正在敌阵中厮杀,突然便发现敌军士气狂涨,心中讶异,不禁扭头看去。
一看之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众人尚在前方死战,后方的大军主力,却已开始溃不成军,扔下兵器,纷纷向着桥梁出,蜂拥而去!
史文恭怒骂一声!
种师道也发现了萧干的踪迹,更是看到了熙河军溃不成军的丑态,老人当场便是睚眦欲裂,怒发冲冠!
部将匆忙上前,“熙河军已败,敌将萧干来援,局势危急,是战是撤,还请相公早做计较!”
种师道咬了咬牙,遥望前方正在浴血奋战的白梃兵,一时间,心中也是茫然。
他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心情又是如此悲凉,举目四望,身边人熙熙攘攘,但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有。
是展现血性,厮杀到底?
还是暂且撤退,保存实力?
便是没有姚古的熙河军,但本部兵马还有五万之众,死战之下,未必没有取胜的可能。
但是,
种师道环顾周围,却见身边众将,脸色皆是犹豫和惧怕,
一名部将上前禀道:“相公,我军士气低落,兵无战心,不宜死战,我军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当即就有两三名部将附议,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种师道脑海中闪过,但最终,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花白的头颅,无力垂下。
“撤!”
“鸣金收兵,招杨可世回来,种师中左翼先撤,中军掩护!”
到底是锐气已失,若是自己年轻几十岁,
今日,或许会在这里死战吧?
浑浊的老眼中,此刻晶莹发亮,似是有泪花闪现。
锣声响起!
这是撤兵的信号!
血染征袍的杨可世等三将,心有不甘地率领白梃兵,开始掉头撤退,而对面的耶律大石,则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胜负已然逆转!
宋军兵败如山倒,
撤退很快变成了溃逃。
众多宋军士卒,哭爹喊娘地向着不多的桥梁,蜂拥而去,很多士卒甚至被人挤入水中,活活淹死!
就连种师中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手下的兵马,所有的士卒,此刻脑海中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逃!
宋军崩溃如山崩地裂,辽军骑兵则是轻松了不少,只需骑马追上宋兵,轻松补一刀,便可收割人命。
也幸得种师道统兵有方,他所在的中军,一直死战不退,保护侧翼种师中所部成功撤退到了对岸,
朱定国则带着史文恭等人,也是拼死抵敌住了四捷军的冲击,让姚古的熙河军,顺利渡河。
胜负已分,辽兵四处追杀,宋军节节败退。
而此刻辽国两路兵马的统帅,也开始面临新的抉择。
萧义先纵马来到耶律大石面前,神色兴奋,“大石林牙,我军已经取胜,是否乘胜追击?”
耶律大石望着远处的宋军,脸色寒冷的犹如冰块一般,“杀,杀光我国境内所有宋兵!”
萧义先正欲离去,却听到耶律大石又吩咐了一声,
“不要跨过界河。”
而另一侧,萧干眼神嗜血,望向已逃往对岸的宋军,便如同看向平时打猎时的猎物一般。
心腹将领萧道隐上前献计:“都统,上游水浅,我军可从上游渡河,出其不意,前后夹击宋军。”
萧干听闻,眼前一亮,于是下令,“萧敌烈,你率五千精兵,渡河追击宋军!”
萧敌烈是萧干麾下最悍勇之将,急忙领命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在种师道所部的死战之下,熙河军和秦凤军损失了部分兵马,成功逃到宋朝境内。
而朱定国则带着史文恭等将,死命地抵敌住萧干主力大军的攻势,另一方面,岳飞,杨再兴两将,则率领两千骑兵,开始对耶律大石所部进行袭扰,让对方无法全力以赴,攻击宋军主力。
局势再度陷入胶着之势,
姚古带兵来到雄州城下叫门。
“我乃熙河军姚古,快快打开城门,放我进去!”
片刻之后,脸色煞白的童贯,出现在了城头。
看到漫山遍野的溃兵,童贯只觉得头晕眼花,心跳的厉害,当即大喊,“姚古,你怎么跑这来了?”
姚古面露苦笑,说道:“敌军强大,我军不能抵敌,故此撤退,还请太尉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城。”
童贯犹豫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萧敌烈带着五千辽兵,凶神恶煞般地杀了过来,
童贯大惊,顿时急忙摇头,“敌军就在城下,如何能开城门?只要将军杀退敌兵,老夫自然会把城门打开。”
姚古眼看萧敌烈纵兵杀来,早已魂飞魄散,当即也顾不得再和童贯哀求,转身拨马,便向着真定府方向逃去。
萧敌烈挥舞马槊,势不可挡,所过之处,杀得宋兵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只杀得雄州城下,人头滚滚,看得童贯目瞪口呆,两股战战。
作战中,伤亡最大的时候,反倒不是两军对攻之时,而是一方逃跑,一方追杀之时。
杀逃兵比杀鸡都容易,只要骑马追上对方,轻松就能取人性命,偏偏辽兵还有战马这个大杀器,两条腿的宋兵,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此刻大雨已停,取而代之的则是鸡蛋大小的冰雹,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打得逃跑的宋军,更是哭爹喊娘。
萧敌烈手中马槊上下翻飞,正在肆意屠杀宋兵,突然便看到斜刺里闯出一将,手持双鞭,吼声如雷!
“敌将休得猖狂,双鞭呼延灼在此!”
原来宋辽双方混战一起,火炮难以使用,呼延灼眼看宋军战败,只得率领手下五百步兵,前来迎战。
萧敌烈武艺高强,但呼延灼的特点是擅守,哪怕对方比自己强一个档次,他也能用双鞭,守得滴水不漏。
眼看数记杀招都被对方一一化解,萧敌烈不禁心中着急,被呼延灼这么一拦,他可就无法纵马追击那些奔逃的宋军了。
就在此时,却见卞祥也是手持大斧,纵马杀来,与呼延灼两人合战萧敌烈!
卞祥也是武艺不次于梁山五虎将的存在,他这一加入,顿时便让萧敌烈处于劣势,萧敌烈虚晃一枪,当即退下,却是命手下五千兵马,开始对面前这五百宋军,展开围杀!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到正午。
溃逃的宋军,皆已远去,
历史上的这场白沟河之战,宋军死伤惨重,足足死了七八万人,白沟河边,处处都是死人和枯骨,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人,互相践踏而死。
而这一次,由于岳飞,呼延灼以及史文恭等人的加入,种师道勉强稳住局面,宋军虽然惨败,但死伤只有一两万人。
辽军铁骑,依旧在战场上纵横驱驰,如凶恶的狼群一般,围着宋军不断袭扰,包围圈不断缩小,宋军的伤亡,也是越来越大。
宋军虽然在拼死抵抗,但陷入包围中的他们,生还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眼看大局已定,耶律大石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便唤来耶律乙辛,“请北院大王前来,本官有事与他商议。”
耶律乙辛点了点头,正待离去,却见数名骑兵,浑身血迹斑斑,如同旋风般冲入大军之中!
冲到此处时,早已精疲力尽的战马口吐白沫,竟然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马上骑士顿时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只听一声惨叫后,骑士右腿便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他的腿折了。
耶律大石讶然望去,
却见那骑士不顾身上剧痛,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脸色惶急,“大石林牙!宁策袭破燕京,正在围攻皇宫,皇上有令,命你速速回师勤王!”
耶律大石闻言,心中剧震,手中马鞭,情不自禁,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