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官军士卒迅速散开,露出原本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几顶黑色轿子,轿子停下,最前面的轿帘被人徐徐掀开,一名长着大胡子的宦官,抬腿迈出。
宦官身材高大,举止威严,薄薄的嘴唇,显示着此人冷酷无情的性格,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杀伐之气,一看就不是凡人。
哪怕桀骜不驯如种师道,见了此人,也不得不急忙上前,拱手施礼,“种师道见过殿帅。”
此人正是大宋军方第一人,深得官家信赖的广阳郡王童贯!
宇文虚中也急忙上前,与童贯见礼,
心中却有些疑惑,
童贯虽然位高权重,
但他带着几百兵到这里,对守城却是没什么帮助,
宇文虚中一时也想不出童贯的来意,
童贯对两人微微颔首,随即侧过身去,冲着后面两顶轿子喊了一声,“两位老大人,庆阳府到了。”
当即,又有两名老者掀开轿帘,迈步走出,
只见前面的老者三缕长须,双眼细长,一身贵气,神情似笑非笑,却正是深受宋徽宗信赖的朝廷重臣,开封府尹张叔夜!
后面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十分朴素,
他神情坚毅,脸上皱纹犹如刀刻斧凿一般,非常的硬朗,正是北宋名将,宗泽宗汝霖!
宇文虚中见了宗泽,顿时便心中恍然,
心想也难为官家能想到这一点,
居然把宁策的恩师宗泽,给请了过来!
古人云,天地君亲师,在古代,老师地位极高,不次于亲生父母,
以宗泽的身份,确实能镇得住宁策。
就在此时,却见城头之上,一名将校匆匆忙忙地跑了下来,神情紧张,
“知府大人,镇北军离开营寨,结成阵型,冲着城池而来,好像要攻城了!”
宇文虚中闻言,顿时一惊,
当即以征询的目光,望向童贯,
想请童贯拿个主意,
结果童贯很干脆的扭头,望向宗泽,
宗泽略一沉吟,便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这劣徒!好大胆子!诸公请跟随老夫,登城一观。”
于是宗泽一马当先,带着宇文虚中等人,登上了城头。
众人抬眼望去,
只见远处,一名身披玄甲的少年将军,提着陌刀,骑着浑身雪白,无半点杂毛的宝马,正率领手下士卒,向着城池方向,缓缓而进。
一杆深蓝色的旗帜迎风飘扬,隐约可见上面绣着一只黑色虎头!
来者,正是宁策麾下的黑虎军!
想起这支军队剿灭宋江田虎,击破萧干耶律大石,两次轻松攻破雄城燕京的辉煌战绩,城头上的众人,情不自禁,升起惊恐之意。
哪怕是事先大话炎炎,说道半点不惧怕宁策的西军骁将张俊,此刻脸上也变了颜色!
宇文虚中扭头望向身旁的老者,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老,老大人,敌军即将攻城,我等该如何是好?”
这一刻,无论是张俊还是种师道,童贯还是张叔夜,皆是将目光,集中在了身穿布衣的宗泽身上。
宗泽看了一眼远处的军队,只是一想,便下定决心,
“来人,打开城门,老夫要去会一会这小匹夫!”
宇文虚中听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劝道:“老大人,敌军来者不善,这时打开城门,岂不是开门揖盗?
此举万万不可!”
张俊在旁边也是连声附和,
“是啊,末将以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现场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童贯,却是眯起双眼,不发一言,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面对宇文虚中的阻拦,宗泽神色坚毅如铁,“知府大人无需担忧,快去命人打开城门,有老夫在,这小匹夫不敢攻城的。”
宇文虚中闻言,顿时便是心乱如麻,又吓得魂不附体,本能地不想听从宗泽的命令,
心想这实在太疯狂了,
学生宁策就够疯狂了,单枪匹马,带着几千兵,就敢去打燕京,
今日一见,这老师宗泽,比学生更疯!
面对冷血无情的杀戮之师镇北军,居然想要打开城门,独自去阵前说服宁策!
说句难听的,
这真是老寿星吃砒霜,
嫌自己命长!
张俊也是上前一步,面色冰冷,手中紧紧握着腰间刀柄,“老大人,局势危急,万万不能打开城门,本将也不会同意老大人这么做!”
宗泽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张俊,
目光犀利,有带着些许厌恶,
宗泽这一眼,竟然让张俊,心中升起无所遁形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被对面的老人,给看了个通透!
但张俊依旧很倔强地挺着脖颈,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
宁策或许没有加害宗泽,宇文虚中,甚至张叔夜的意思,但他自己可是曾率军包围过宁府,差点把宁策置于死地,
得罪宁策实在太狠,
要说庆阳城中,宁策最恨的,恐怕就是他了。
现在宗泽让人打开城门,张俊不得不摆出了最激烈的态势,他绝不会同意宗泽此举!
两人默默对峙,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场中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而就在庆阳城外,宁策率领麾下兵马,却是不慌不忙,稳步向着城池,推进而去!
最终,一道略有些阴柔的声音,打破了城头上的僵局,
殿帅童贯,轻咳一声,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按汝霖先生说的去做!
把城门打开!”
而此时此刻,千里之外,大宋边陲重镇兰州城,此刻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无数在昨日养足了精神的西夏士卒,带着对金钱,奴隶和美女的渴望,嗷嗷叫喊着,手持大刀长矛,拼了命地向着坚固的城池,冲击而去。
而在城头之上,宋军大将姚古,亦是牙关紧咬,不断调兵遣将,指挥手下士卒,硬是挡住了西夏军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
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到处都是破碎的尸体和血肉,浓郁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让人闻之欲呕,
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残肢断体随地可见,蓝色的天空,明媚动人,白云悠悠,阳光普照大地,但这里却宛若是残酷的修罗场!
晋王察哥,带着手下四员大将,面色冰冷地站在远处,望向这片血腥的杀戮场。
从今早开始,西夏军就展开了犹如狂风暴雨般猛烈的进攻,但城中宋军抵抗的坚韧程度,却超出了西夏众将的预料。
城头上的宋军,就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看似柔弱而又岌岌可危,但偏偏就在西夏军的猛攻下,坚持到了现在。
虽然西夏最精锐的步跋子,前仆后继,曾十余次杀上城头,险些得手,但每次都会险之又险地,被宋军逆势翻盘,
大将姚平仲锐不可当,手持大刀,浑身浴血,带着麾下最勇猛的亲兵们,打退了步跋子一次又一次的登城作战,让西夏军士卒,功败垂成。
望着远处巍然挺立的兰州城,晋王察哥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
“姚古这是吃错药了不成?居然选择在这里与本王死磕!
此人不是一贯最爱羽毛,
发现势头不对,就逃之夭夭么?
今日怎么改了性子?
待到杀进城去,本王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方解本王心头之恨!”
野利桀见状,便上前安慰道:“王爷勿忧,城中守军并不多,此刻想必也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军鼓起士气,再对城头发动一两次猛烈的攻势,应该就能拿下此城。”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对宋军能坚持这么久,也很惊讶,
但众将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经验丰富,
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
城头上的宋军,实力并不强,人数也并不多,
能坚持到现在,本身已经是个奇迹,
但人力总有时尽,
这些宋军靠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早已疲累不堪,应该再无多少抵抗之力,
若是能再发动一两次猛烈的攻势,并成功登上城头,
不出意外的话,
肯定能拿下此地。
就在众将纷纷点头赞同的时候,
一直带着狼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铁鹞子主将贾若,却是突然摇了摇头,
声音冷峻,
却又微微有些惊慌,
“王爷!
这些宋军,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