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
“燕云耻,犹未雪,匹夫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首词念罢,顿时满场寂静!
宗泽那苍老的脸颊上,此刻情不自禁,却也有两行浑浊的老泪,慢慢流下!
燕云十六州!!!
近二百年间,大宋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对此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后晋天福三年,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反唐自立,为了争取契丹的支持,他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
往后中原数个朝代,也没能收复燕云。
燕云十六州,成了所有有志的汉家儿女,心中永远的痛。
哪怕是大宋开国皇帝,勇猛善战,武功赫赫的赵匡胤,在他兵锋最盛之时,也没能做到这一点。
失去了战略意义重大的燕云十六州,没了长城的护佑,近二百年间,中原皇朝始终遭到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致命威胁,不得不年年给大辽缴纳岁币,以求平安。
本朝先帝,宋徽宗的父亲宋神宗,临死之前,也一直惦记着燕云十六州,难以忘怀!
临去世前,宋神宗更是留下遗诏,无论何人,只要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哪怕不姓赵,也可以被封为异姓王!
而今日,宁策再度提起失去燕云之耻,又写了这么一首激昂澎湃,壮怀激烈的词出来,顿时,便将场内的气氛,给全面激发了起来。
让看惯了风花雪月,卿卿我我诗词的众人,顿时便有醍醐灌顶之感。
“好词啊好词。”腾宛眼中,犹自有泪花闪烁,他看了一眼宁策,又看了一眼宗泽,突然,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宗先生,老夫真是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好徒弟!”
“滕大人谬赞了。”宗泽急忙谦让一句。
“不,”腾宛急忙一伸手,阻止了宗泽。
“一词定乾坤,仅以这首词的意境来看,襄州,甚至整个大宋的才子,无人可出宁策之右!”
“更难得的是,宁策虽然锦衣玉食,却依旧不忘国仇家恨,欲要报效朝廷,这首词,老夫从中,能看出他的远大志向。”
通判曾远,此刻也急忙站起。
他的脸色,一样的激动。
“这首词不但写得好,并且宁策此子,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性格,
滕大人,我昨日跟你说,安置饥民时,有人曾以一己之力,一口气就安置了六百多人。”
滕知州啊了一声,脸色有些惊讶,“莫非此人……”
“不错,此人正是宁策!”曾通判斩钉截铁地说道。
“文如其人,文如其人!”腾宛望向宁策,满眼都是说不尽的欣赏和赞叹。
心想如此良才美玉,没想到竟然被宗泽捷足先登,收为关门弟子。
可惜自己没有早日发现,此子才能。
只听啪的一声,紫衣老者,也是站起身来,深深地望向宁策,眼中,似有无穷深意。
“宁策!老夫会在汴京,
等你东华门外,唱名!”
宋朝科举取士,能唱名东华门外,被读书人视为一生的荣誉。
宁策听了,当即有些吃惊,急忙上前施礼,“多谢老先生赞许,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紫衣老者背过手去,看了一眼宁策,淡淡说道:
“老夫,张叔夜!”
此言一出,顿时宁策心中,也是涌起了无尽波澜!
台下,也是满座皆惊!
深得官家倚重,官拜礼部侍郎,更是当今大宋一呼百应的清流领袖!
历史上,以一己之力,剿灭梁山泊,逼得宋江投降的北宋名臣,名将张叔夜!
想到此刻,宁策当即毫不犹豫,拱手深深地施了一礼,“学生宁策,多谢先生。”
张叔夜背着手,坦然受了宁策这一礼。
包括陈沛文,向秉等人,此刻皆是目瞪口呆,望向宁策和张叔夜。
既震惊张叔夜的身份,也对宁策羡慕不已。
柳妍儿两眼发亮,像是夜空中的星宿一般,紧紧盯着宁策,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心情极为激动。
同样双眼发亮的,还有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夏荷,以及坐在对面的陈思烟。
陈沛文则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脸色比刚刚输掉三万贯的李培都差。
他看上去像是刚刚输了二十万贯似的。
满脸都是后悔。
尤其是想起女儿之前对自己的请求,想要嫁给宁策,
却被自己给严词拒绝了!
现在的陈沛文,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所谓的睁眼瞎,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
对面意气风发,镇压全场的风流才子,
本来可能是自己的女婿。
众人的目光,此刻皆都集中在宁策身上。
却没人注意到,那柱香越烧越短,即将烧到尽头。
才子丁乔,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支狼毫笔,手背青筋迸现,微微颤抖。
他死死地望着不远处,那点即将熄灭的烟火,左手拿着那张雪白的笺纸,却是犹豫再三,也没有起身上前,去交卷。
最终,一缕青烟飘起,红色的光点,终于黯淡了下去。
三炷香燃尽!
丁乔长叹一声,手一松,白色的笺纸,如同雪花一般,飘了两下,落在地上。
满江红!
全场轰动!
襄州第一才子新鲜出炉的消息,瞬间便从向府,传到了外面,而这首满江红,也随之传了出去。
此刻的向府二楼宴席中,也是一片大乱。
一些人聚在一起,如痴似醉地反复吟唱着这首词,不少人端着酒杯,此刻,已泪流满面。
宗泽和张叔夜两人,背着手,并肩站在栏杆边上,望着外面的夜色和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失态的滕知州,借着这首词,跟曾通判喝了好几杯酒,此刻两人双眼通红,情绪极为激动。
而柳妍儿此刻,也是含羞带怯,时不时偷偷看两眼宁策,眼中露出无尽的,
爱慕之意。
夏荷喜孜孜地站在柳妍儿后面,心想小姐不愧是小姐,挑选的夫婿岂会错?也只有宁策这样的才子,才配得上小姐。
丁乔脸色铁青,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已经脱离了这个喧闹的世界。
张嵲修养很好,虽然他被宁策以满江红碾压,在刚才,却也很有风度地上前跟宁策道贺了几句,谈笑风生。
一点看不出失落的样子。
只不过随后,平时不饮酒的张嵲,却破例跟人多喝了几杯。
要说现场谁最懊悔,谁最着急,那非陈家家主陈沛文莫属。
同样着急的,还有他的独生爱女陈思烟。
陈沛文心里可是后悔死了。
那感觉,就好像是矿工挖矿,挖了好几年,没挖到金子,于是一怒之下,把矿给放弃了。
结果别人接手后,只挥了一锄头,就挖出了一个巨大的金矿出来。
这金矿好大啊,闪闪发光,光彩夺目,晃得人眼睛都快瞎了,听说这金矿,还是襄州第一金矿呢。
陈沛文这个后悔啊,后悔自己当初不听女儿之言。
否则哪里还有柳妍儿什么事。
肠子都快悔青了。
嗯?
陈沛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
他突然想起,宁策和柳妍儿,只是定了亲,有了婚约,还没有拜堂成亲。
只要没拜堂成亲,就不算结婚。
那么,事情就有转折余地。
于是,几乎是瞬息之间,陈沛文就犹如一阵风一般,冲到宁策面前。
宁策此刻,其实也沉浸在这首词的氛围之中。
这首词在历史上,是岳飞写的,也就是被金兵称为撼山易,憾岳家军难的岳武穆,金兵畏岳飞如虎,还称他为岳爷爷。
岳飞兵锋所向,金兵望风披靡。
岳飞一生立志北伐,想要击败金国,一雪前耻,收复汉家江山,
只可惜最后壮志未酬。
但终其一生,岳飞一直对此念念不忘。
这首词,也是岳飞内心的真实写照。
宁策正感慨间,却突然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胖脸,给吓了一跳。
“哈哈,宁公子。”陈沛文两眼放光地盯着宁策。
宁策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下意识道:“你别过来……”
“哈哈,小策,我是你陈叔叔啊,”陈沛文满脸堆笑,脸上肥肉不断颤动,又上前了一步,看上去像个想骗小孩子糖的怪叔叔。
“哦,原来是陈员外。”宁策回过神来,微微点头。
“不错,宁公子,我有一笔很大的生意,想和你谈谈。”陈沛文说道。
宁策心中一动。
宁策虽然有钱,但他志向远大,想做很多事,但做这些事,就需要很多钱,宁家的钱,真不够他花的。
要不他也不能三番两头就去薅李培的羊毛。
不过,面前这个胖子,看着有些古怪,宁策有些不愿意理他。
“呵呵,陈员外,我们宁府,不缺钱。”宁策淡淡说道,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弹去灰尘。
“呵呵,宁公子不要把话说死么?如果我说,这是一笔涉及五十万贯的大生意呢?”
五十万贯?
宁策想也不想,急忙站起身来,满面含笑望向陈沛文,一脸乖巧状,“陈叔叔,您想跟我谈什么?”
柳妍儿深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宁策,含情脉脉,又有些羞怯。
当看到陈沛文去寻宁策时,柳妍儿怔了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便看到宁策起身,满面含笑地和陈沛文走了出去,两人的身影,看上去很是亲密。
柳妍儿睁大双眼,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随后陈沛文把宁策领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招呼仆人拿了个座椅过来,让宁策坐在自己和女儿陈思烟的中间。
看着暗怀鬼胎满面笑容的陈沛文,以及一旁含羞带怯,羞答答地盯着宁策,差点就要流口水的陈思烟,柳妍儿禁不住,柳眉倒竖。
丫鬟夏荷也看到了这番情景,
“宁公子真不知好歹!写了一首好词,就开始变心了,他不来和小姐同坐,居然和陈思烟那个野女人混在一块!小姐,我替你出气去!”
说罢,夏荷气哼哼地就要走。
柳妍儿一伸手,拉住夏荷。
夏荷转身,疑惑地望向自家小姐。
柳妍儿紧紧地抓着夏荷的右手,指节有些发白。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夏荷,不要去。”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护着他!”
望着不远处的俊秀少年,柳妍儿想了片刻,微微垂下头去。
语气有些酸楚。
“襄州第一才子,
他,
注定不会……,只属于我一人。”
望着有说有笑的宁策和陈沛文,以及在一旁巧笑兮然,不时发出银铃般笑声的陈思烟,
柳妍儿慢慢站起身来。
“走吧夏荷,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