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策对王宣笑了笑,赶紧拱手道:“多谢师兄开导,不过师弟做的还很不够,当不起师兄这么高的评价。”
“有什么当不起的,你啊,就是太谦虚了,要知道,谦虚虽好,但凡事也不能太过,”王宣正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嘱咐宁策。
“对了,师父今日心情不太好,一会见了师父,你要小心行事。”
宁策听了,顿时便是一怔,“哦?师父心情不好?师兄可知道原因么?”
王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想也是奇怪。
昨晚小师弟大放异彩,力压全场,做出一首满江红,逼得张嵲心服口服,吓得丁乔连刚刚做好的诗词,都不敢交上去。
有高徒如此,师父的心情,从昨晚开始,一直非常高兴。
但不知为何,自从今日中午开始,师父就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恩师独自在书房,已经一个下午了,不过,适才师兄前去,恰好听到师父在喃喃自语。”
“师父说什么了?”
“师父在喃喃自语,说道,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哎,你说,师父是不是很奇怪。”王宣说道,“恩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避人,又何来走漏风声的说法?”
宁策听了,干笑两声。
“哦,呵呵,是有点奇怪。”
突然间,不知为何,宁策想到了昨晚自己让人放出去的某个谣言。
难道自己造的谣,居然是真的?
自己歪打正着了?
仔细一想,好像很有可能。
宁策可是知道,宗泽在历史上,由于他才能过人和忠诚爱国,所以一直得到朝廷的重用,是朝中力主抗金的重臣,他被贬斥的日子,并没有多久。
所以宗泽如果被起复,也并不让人意外。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宗泽的书房。
宁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恩师。
宗泽背着手,身子如同一杆枪般,挺得笔直,正站在窗前,望向外面的无尽夜色。
给宁策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宁策急忙上前。
“师父,弟子前来聆听教诲。”
宗泽闻言,便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宁策。
他那刀刻斧凿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宁策啊,很好,为师正等着你呢。”
宁策感觉有点心虚。
看着眼前的宁策,宗泽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宁策,有件事情,为师总觉得不对,我心中有个疑问,希望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听了宗泽的话语,宁策不禁心头巨震,心想莫非自己这位精明智慧的师父,发现自己造谣的事情不成?
宗泽紧紧盯着宁策,目光很是深邃。
面前的俊秀少年,看上去十分谦逊,但他的头微微昂着,面带微笑,又显得自有锋芒,腹有珠玑。
宁策色厉内荏地站在那里,心想万一宗泽问起造谣之事,
自己是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
宗泽犹豫了一下,
但他还是问了下去。
“我且问你,你那首满江红里面,有个地方,为师觉得很不妥,不知你可有合理解释?”
宁策听了,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心想原来老师问的是这首词,自己还以为,是造谣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呢。
宁策沉稳说道:“恩师请讲。”
“燕云耻,犹未雪,匹夫恨,何时灭。”宗泽缓缓念道,语气既有些萧瑟,也有些愤懑,眼中有微芒闪现。
“这两句词,固然极好,但老夫想要明白的是,你为何要用‘匹夫’这两个字?老夫以为,‘匹夫’一词,却是有几分‘有勇无谋之人’之含义。”
“原来恩师疑惑的是此处。”宁策微微点头,心中了然。
这首满江红,为宋朝名将岳飞岳武穆所做,原词为‘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如今乃是政和七年,靖康之耻还没有发生,所以宁策将其改为‘燕云耻’。
至于匹夫……,宁策想了想,便迎着面前老人的锐利目光,微微一笑。
“匹夫者,平民百姓也,弟子以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燕云之耻,不仅仅是朝廷之耻,士人之耻,更是天下所有百姓之耻,所以,学生大胆,便在这里用上了‘匹夫’两字。”
“更何况,学生以为,有勇无谋,没什么不好!”
“危难时刻,岂有时间瞻前顾后,算计自身得失?
敌寇在前,杀我百姓,掠我女子,抢我金银,烧我房屋,岂容多想?
此时此刻,学生唯有手持长刀,一往无前,奋不顾身,破阵杀敌!”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宗泽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频频颔首,眼眶微红。
“你,很好……,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宁策,我希望你以后,能记得你这句话。”
“弟子终身不敢或忘!”
宗泽缓缓转过身去,望向窗外。
他的身躯微微起伏,显然很是激动。
片刻之后。
宗泽一声长叹。
“有件事,也该告诉你了,”
“老夫不会在襄州待很久,若无意外的话,朝廷诏书不日即到,老夫将重返朝堂,跟蔡京,高俅等奸臣再斗个你死我活!”
“啊?”宁策做出一副惊喜的神色,“恩师是要高升了?这是好事啊。”
“你诗词很好,但经书辞赋方面太弱,老夫离去之后,你万万不可荒废了学业,要继续补强自身短板,莫要辜负了张叔夜大人对你的一番期待。”
宁策急忙应了下来。
看宁策答应得这么快,宗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过,你若是能再有其他优异表现,老夫会上奏官家,直接举荐你为官。”
“就比如这次收留饥民,为官府解忧,你就做得很好。”
自己这个徒弟的根底,别人不知,宗泽却是清楚的很。
他知道,宁策想要依靠科举考试去登科及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宋朝科举,主要考经义和诗赋。
这几日的教导下来,宗泽也发现了,宁策虽然对于军事和很多地方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很擅长另辟蹊径来解决问题,但是在四书五经的经义方面,他的水平非常差。
也就是宁策昨日的那首满江红太过惊艳,让宗泽对自己这位弟子的印象,有所改观。
但科举考试看的是总分,诗赋再好,经义拉胯,那还是上不去。
所以宁策想要入朝廷当官,最佳途径,便是走被人举荐这一条路。
宁策虽然辞赋不通,但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却很强,也深知民间疾苦,宗泽最欣赏他的,也是这一点。
毕竟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白薯。
当官,就是要解决问题的。
所以宗泽以为,宁策完全有主政一方的潜力和能力。
若只是在襄州做一富家翁,
实在是太埋没人才了。
对此,宗泽看得很清楚。
宗泽一向刚直不阿,即使是自己徒弟,他也不会徇私舞弊。
刚才的话,宗泽说的很明白,若你宁策今后能再有惊艳的表现,对朝廷,对百姓做出突出贡献,我自然会借此机会,上奏朝廷,举荐你做官。
但如果你仅仅止步于此,那师父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去考科举罢。
宗泽转过身来,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宁策。
“老夫有一好友,名叫商文曜,现居杭州,此人品德贵重,学富五车,与我知交莫逆,你若有机会前去江南,可去登门拜访,将这封书信交给他。”
眼看宗泽如此郑重其事,宁策当即也是正色上前,双手接过书信,放入怀中。
“弟子晓得了,请恩师放心。”
宗泽看了宁策一眼,笑得有点神秘,“他或许可以给你意想不到的帮助,此人,很喜欢搜集花石。”
宁策听了,心中一动,急忙谢过。
“此外,”宗泽背过身去,望向窗外,轻叹一口气,“你最近,比较缺钱么?”
宁策听了,当即就是一怔。
宗泽望着窗外,没有注意到宁策脸上表情。
他自顾自说了下去。
“老夫知道你家为了娶柳妍儿,花费了几十万贯,你最近又收留了八百饥民,用钱的地方一定很多,也难怪你总盯着李培不放,前后从他那里赢了十三万贯之多……”
宁策听了,不禁心中委屈。
心想明明是李培主动过来找茬,怎么听恩师的口气,就变成自己因为缺钱,故意去薅李培的羊毛呢。
“你若缺钱,老夫这里还有三千贯,一会让你王宣师兄给你拿上。”
宗泽背着手,淡淡说道。
“老夫岁数大了,这些钱留着,也没什么用。”
宁策望着宗泽的背影,心中波涛起伏,十分感动。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说道:“师恩深重,宁策终身不敢或忘,不过李培之事,另有隐情,此外……,弟子现在不缺钱,请师父放心。”
“真的不缺?”宗泽转过身来,脸色有些讶异。
“你是我弟子,休要和老夫客气。”
宁策重重地点了点头,“恩师放心,弟子真不缺钱。”
宗泽这才放心下来。
“既如此,那老夫今日继续教授你兵学。”
“孙子兵法……”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