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霜微张如戟,春生蝇虫藏于草内瑟瑟发抖。
荥阳城下,如山如海般的步卒横向铺开,旌旗烈烈招展,肃杀的气机在天地间运转,就连天上的灰云也变得阴翳了起来。
北伐军阵后,陈庆之亲自为总攻擂鼓。
“咚~”
一声响,回荡在鼓台周围。
“咚~咚~”
随后,越敲越急,陈庆之面色涨红,额角的青色血管都鼓了起来。
“咚!咚!咚!”
鼓声在大军中回荡不休,士卒按在兵器上的手都开始了微微颤抖。一通鼓过后,激昂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咚~~”
鼓槌被陈庆之扔在地上,跌了几滚。
“杀!”
“杀!!!”
七千白袍军,一万六千元颢军,再无任何保留,高喊着向荥阳城墙扑来。
士兵铺陈在土地上,从高高的城墙上看下去,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色蚂蚁一样,震撼人心。
“呼~”
站在城头的杨津,尽管在死守定州三年时没少见这种规模的攻城场面,可葛荣、杜洛周之辈的叛军,怎么与白袍军相比?
“砲车,放!”
既然北伐军不再保留,杨津也打定主意,要全力以对,城内砲车不缺,可砲车发射所用石料用一点就少一点,现在他也不打算节省了。
“将军传令,砲车,放!”
传令兵来到城内的砲车阵地,这里原本的民居已经被拆卸一空,上千民夫混乱地拥挤在这里,围绕着十几台巨大的砲车。
在士兵的抽打责骂下,打着赤膊的民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向下拼尽全力拉着砲车的引导绳,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坠入泥土之中。
“嗖~”“嗖~”
上百斤重的石弹被呈四十度角抛射进了天空,在空气中急速地翻滚,最终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坠落进了北伐军冲锋的士卒队列中。
“砰!”
带着可怕惯性的石弹瞬间将一名北伐军的士卒砸成肉泥,带着骨血痕迹的石弹重重地砸在了泥土里,又像个泄了气似的皮球弹了起来,“咕噜咕噜”地带走了数条人命。
“弓箭手准备~”
“弩手准备~”
“放!”
城墙之上,弓箭手弯弓搭箭,手中的三角箭矢遥遥指向天穹,随着小校的一声令下,“簌簌~”的箭雨形成一道死亡之幕,遮天蔽日般向北伐军抛射而落。
“笃~”
杨忠举着自己的盾牌,顾不得手下的伤亡,顶着兜头兜脸的箭雨,咬着牙往前赶。
“杀!”
喊杀淹没在无尽的喧嚣当中,心头热血激荡不休,杨忠抓着刚刚靠在城墙上的攀城梯猿臂轻舒,攀援而上。
抬眼间,城头的东魏军士卒正松开手中的拍钉檑木,不好,杨忠心下暗惊。
拍钉檑木在吊索松开的瞬间重重地坠下,带着尖锐铁刺的檑木瞬间就在北伐军士卒的脸上留下了无数的血印,士卒惨叫着跌下了攀城梯,而那拍钉檑木的吊索也到了尽头,正正好好悬停在杨忠的面前。
回头说来,杨忠眼见拍钉檑木砸下,一个激灵,单手抓着攀城梯,脚下发力,整个人荡到了攀城梯的后面才躲过一劫。
拍钉檑木刚刚被吊索收回去,城上的东魏军士卒又试着掀翻或砍断攀城梯,然而带着倒钩的攀城梯,随着人越上越多,重力堆积在城头那一段的铁质三角槛上,哪是守军能掀翻的?
并非是通常印象里,攻城时的进攻方随便扛个竹梯子就能攀城而上,防守方的滚木礌石也是随手就扔下来用之不竭。
在实际的攻城战中,无论是攀城梯还是云梯车,横截面大略都是这个形状,“~--”。
搭在城头上的那一段,是有着反方向的三角槛的,这个三角槛会随着梯子自身的重量,和攀上梯子的人体重量而死死地卡在城墙上,几乎不可能由守军人力推翻。至于砍断,搭在城头的那一段,都是铁的,拿刀砍或者斧头剁就别想了。
同时,滚木礌石,作为制式守城用具,有些是一次性消耗品,也有些诸如“狼牙拍”等等,都是由吊索悬挂着,可以回收再利用的。
闲言少叙,杨忠这头依旧在奋力攀城,刚躲过拍钉檑木,已经到了一半城墙高度的位置,而此时,最大的考验也即将到来。
“呲~呲~”
城头烧的滚烫的热油在大锅里沸腾,油泡鼓起,崩开,溅在锅沿又弹起,烧的东魏军士卒捂着手龇牙咧嘴地跳起脚来。
城头的东魏军伍长见梯子上已经攀了不少的北伐军,便开始呼喝手下。
“快点,马二蛋,没吃饭吗,抬油锅使点劲!”
“小心点!别他娘的溅到自己人。”
带着锈蚀,不知道从哪户人家借来的大锅架在了城头上,眼瞅着就要把热油兜头兜脸地浇在北伐军头上。
扎甲挡的了箭矢,却挡不了见缝就钻的流体,杨忠一想到被滚油烧的满身泡,也顾不得危险,瞅着眼前不远处儿臂粗、短枪般的床弩箭矢,咬了咬牙,直接往城墙上扑。
“啊!”
“我的眼睛!”
一大锅滚油落下,攀城梯上的北伐军士卒被沾到的,惨叫着跌落到了城下,既有砸伤袍泽的,也有被狂暴的同袍直接踩在脚下的。
用盾牌护住头脸的杨忠喘着粗气,又躲过一劫的他顾不得擦靴子上的油渍,连忙又伸手抓住上方的攀城梯,继续向上攀登。
守军储备的石块来不及推下来,杨忠几个跳跃,就快到了城头,努力仰头观望,城头的长矛已经卡住了去路,如毒蛇吐信般向他不停地戳去。
“去死!”
杨忠双目欲眦,一声怒吼,用手中盾牌推开长矛,劲力之大竟然让长矛阵都出现了缝隙。
杨忠见势,直接登上城头,然而,脚下靴子刚溅了油,却是一打滑,直接让他摔到在了城头。
四面枪矛刀剑砍来,杨忠亡魂皆冒。
仓促举起盾牌,猥着身躯,寄希望于扎甲能够抵挡一二,可这要是被近距离捅了,便被长杆兵器压住了起身,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哪还有生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