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韵没有想到李侧妃会停下来和她说话。
她和李侧妃的交集很少,只在年宴时,李侧妃带着小皇孙进宫请安时,有过数面之缘。
对李侧妃的印象,只短浅地留下了略有些张扬,却是知进退的聪明人。
姜韵脑海中略过对李侧妃的印象,遂低眉顺眼地服了服身子:
“奴婢见过李侧妃。”
她稍抬头,却没有直视李侧妃,而是将视线落在李侧妃下颚处,态度恭敬却也是不卑不亢,只不过语气甚是柔和。
李侧妃眸色微闪,倒是多瞥了她一眼,盈盈笑道:
“姜韵姑娘客气了,往日本妃进宫给贵妃请安时,就觉得姜韵姑娘一见如故,如今你入了府,倒叫本妃心生欢喜,日后姜韵姑娘若得空,不妨来本妃的晗西苑,同本妃说说话。”
一番话,她说得娇笑连连,偏生话里话外透着股亲近劲,道不清真假。
姜韵自不会信她这番话的。
任哪个女子见自家夫君后院多了旁的人,都不会心生欢喜的。
姜韵似有些惊讶,遂后多了几分无措和感激:
“承蒙侧妃娘娘厚爱,可奴婢不过一个奴才,万担不得侧妃娘娘一句姑娘。”
避重就轻地躲开去晗西苑的问题,刻意指出自己的身份,姜韵脸上挂着羞愧为难的神色,叫李侧妃眸色顿了顿。
须臾,李侧妃唇角的笑意加深,只说了一句:
“姜韵姑娘规矩。”
她扫了姜韵一眼,没再说旁的话,撂下一句:“姜韵姑娘是来见王妃的?”
不待姜韵回答,李侧妃就接着道:
“若是如此,姜韵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王妃姐姐恐是没时间见你了。”
这话无需李侧妃多说,只看正院中的兵荒马乱,姜韵就猜到,今日王妃恐是没心情召见她了。
话虽如此,但没有王妃的话,她还是不得擅自离开。
毕竟不管如何说,她都是王妃亲自传见的,若是无令离开,怕是在殿下那边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见姜韵不动,李侧妃就大概猜到她的想法,只笑罢,没说什么,领着浩浩荡荡的人转身离开。
姜韵退了一步,恭敬地垂首,目送她们离开。
等一行人身影消失不见,姜韵才稍稍抬起头,余光不经意扫过旁人,就瞥见一旁守门的奴婢眼底又羡又怒的神色。
这倒不让人意外,李侧妃这般架势,哪会有人不羡慕?
可这些奴才又是正院的人,对其这般张扬模样,必然心中也有不喜。
李侧妃刚离开没多久,适才跑走的小厮就领着太医模样的人匆匆进了正院,姜韵瞧见,忙敛了心思,抿唇默默等在一旁。
另一侧,李侧妃回到晗西苑,立刻有婢女掀开珠帘,替其解开身上的披风。
屋中烧着地龙,根本不觉得冷,李侧妃舒展了身子,轻抚额头,就听婢女说早膳送来了。
待用罢早膳,安铀替其拆着头上的金钗,有些不解地问:
“主子,奴婢有些疑惑。”
李侧妃透过铜镜,觑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说吧。”
“即使姜韵是贵妃赐下来的,可她如今不过府中一个奴才罢了,娘娘为何还对她这般礼遇?”
安铀轻咬唇瓣,才迟疑地说了后半句:
“而且、还为了她的身份,险些和王妃争吵起来。”
今日王妃勃然大怒,就是因为主子说王妃不该不许王爷给姜韵名分。
若叫安铀来说,姜韵是做婢女,还是做侍妾,和自家主子有何关系?
话音甫落,李侧妃倏地睁开眸眼,眉梢泛着轻讽:
“本妃何故是为了她?”
她只是看不惯王妃的作态罢了。
仗着自己家世好,又是嫡妻,素来看不上她们这些做妾的。
说得轻巧,仿佛做妾是她们愿意一般。
若是可以,谁不想堂堂正正做嫡妻?
她怀着身孕时,殿下刚刚上朝,得了圣上看重,忙碌得不可开交,莫说亲历亲为,三日能抽出时间看望她一次,她就已然满足了。
那时,殿下还未搬出皇宫,她日日挺着大肚子去延禧宫请安,风雨无阻。
殿下位低时,是她陪在身边。
她原以为,待生下长子后,就可母凭子贵得到正妃的位置,毕竟这些年来,她母族在朝中越发得势,也得殿下看重,正妃之位不是不可取。
可偏生……
李侧妃看着铜镜中的女子,徐徐轻呵了一声。
要不如何说,时也命也。
她没有王妃那般的好运气,恰好撞上圣上为众皇子择正妃的时候,王妃家世好,在那次选秀中被圣上看重,亲下圣旨为殿下赐婚。
她多年谋划和期待落了一场空。
这也就罢了,她怨不得旁人,她入府时,母族身份不够高,无法叫她从正门入,这是她的命。
贵妃那时安慰她,即使王妃进了门,她是殿下的第一个贴心人,旁人都比不得。
这话,李侧妃没信,她知晓男子薄情,却也记在心中。
可谁知晓,往日在闺中名声显赫的国公府之女,进府后竟是这般个作态。
身娇体弱,怀了个身孕,就仿佛不得了一般,平白令人发笑。
李侧妃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王妃不过运气好,选秀时是这般,如今有孕也是这般,正是殿下得势时,时间空闲了下来,自然对这胎越发看重。
每每见到殿下陪在王妃身边,对其温柔体贴时,李侧妃就忍不住想起,她有孕时无人照顾的苦楚。
往事不可追,李侧妃敛下情绪,似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
“王妃素来得意惯了,府中宠她,殿下宠她,叫她事事如意,性子也轴得很。”
“可这世间,哪有事事皆一人得意的?”
安铀听得一脑子糊涂,就见李侧妃丹凤眸一眯,冷笑道:“念往日三年情分,本妃今日提醒过她了,日后若真栽了跟头,也皆是她自找的!”
想起今日瞧见的姜韵,李侧妃心中对王妃就愈发不喜。
将这般模样好,又有心思的女子留在殿下身边,王妃真的是应了一句老话——一孕蠢三年吗?
她见不得王妃故作矫情是真,对王妃让姜韵留在殿下身边不满也是真。
随意给姜韵个名分,将其打发到角落中,这般才能叫人出不了头。
哪有将人往殿下身边送的道理?
王妃素来不爱听人言,即使今日她说了那一番话,恐怕王妃也不会改变主意。
想起姜韵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傲人的脸颊,李侧妃就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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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煜散朝后,刚回到府中,就听说正院又请了太医。
他几不可察脸色沉了下,转身朝正院的方向走去,刘福跟在一旁,低声地回禀今日发生的事。
待快至正院时,付煜一眼就看见垂眸候在门口的女子,他稍顿,问向刘福:
“她怎么在这儿?”
刘福愣了下,顺着殿下视线看过去,才看见姜韵,他心中猛然叫了声遭,将这事给忘了!
“回殿下的话,今日殿下刚走,姜韵姑娘就被王妃传见了。”
他实话实说,未有偏袒。
付煜一听,再见姜韵还站在那里,大致就猜到了所有过程。
他没说话,只平静地走过去,快到门口时,女子明显看见了他,先是眸子顿亮,遂后不知想到什么,那抹亮色消散,又重新低下头去,服身请安。
付煜在她面前似停了一下,又似没有,不过在他踏进正院时,撂了句:
“跟上。”
姜韵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推了一下,她抬眸,就见张盛给她使了个眼色。
姜韵立即回神,知晓了方才殿下的话,是在和她说。
怨不得姜韵怀疑,实在是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殿下还能记得她。
她麻利地跟在了付煜身后,心中悄悄松了口气,有殿下在,即使王妃对她不满,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进了院子中,姜韵没敢乱瞟,这正院再精致华贵,也不会叫姜韵惊艳,毕竟她在延禧宫呆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直到进了内室,姜韵才不着痕迹地偷抬了下头,就看见王妃躺在床榻上,一层床幔隔着,姜韵看不清其脸色。
不过一旁王妃的婢女脸上皆带急色担忧,想来,王妃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叫姜韵心中生了几分狐疑。
王妃怀孕后,姜韵在宫中初见她时,除了觉得她多了几分劳累,也并未察觉到她身子有甚不妥。
只短短一月时间,王妃身子怎么落败成这副模样了?
不待她细想,就听见殿下低沉的声音:
“王妃怎么样了?”
为王妃把脉的太医拧眉站起来,躬身:“回殿下的话,王妃这是因情绪激动而引起的胎气动荡,适才微臣施针,已叫娘娘腹中胎儿安稳了下来。”
话虽如此说,可太医脸上依旧带着难色。
付煜眸色微暗:“还有何话,直言就是。”
“娘娘日后还需心平气和,否则……”太医迟疑了下,没敢往下说。
付煜稍颔首,示意太医可以退下,等室内安静下来后,他才敛眸平静问:
“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他语气没有不耐,可那个“又”字却听得姜韵眸色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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