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安全屋,钟恩秀主动走向主驾驶,承担起开车的责任。
陈瑜则坐到了副驾驶上,把备用的现金放到了储物箱中。
“喏。”他递给钟恩秀两块饼干,一瓶矿泉水。
“你先吃吧,我还不饿。”她却没有接受,直接启动了汽车。
“好吧。”
陈瑜耸了耸肩,打开了自己那份,慢慢咀嚼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也正好整理好心中的思路,转而问道:“‘教授’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七月十七日,上午十点,”钟恩秀没有迟疑,马上给出了相当准确的时间。
“当时我在车间干活,手机却突然收到了‘教授’发的邮件。”
“他让我去检查自己的椅子底下,那时,我才发现那里不知不觉多了个炸弹。”
“是之后交给王谦的那个?”
“没错,‘教授’让我暂时代为保管,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会发布相关的任务……”
“也就是在二十一号上午,把炸弹交给了林泽文……”陈瑜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烦躁,“这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和林泽文一样,在接受了“教授”的任务后,守住了自己的秘密。
而林泽文除了帮教授跑东跑西,运输各种物品外,还射杀了无辜的一家三口,然后放火烧毁了他们的别墅。
那钟恩秀想必也不例外,一定也犯下极为严重的罪行。
果然,她没有隐瞒,直接证实了陈瑜的猜想:
“除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搬运工作外,在七月十九日当晚,我杀了一名单身母亲……以及她三岁的女儿。”
钟恩秀似乎回想起了内心最深处的噩梦一般,眼角微微颤抖,眼神哀伤,全然不复之前那样镇定。
她侧身降下了车窗,偏过头,借着风掩藏自己的神情。
只一瞬,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无杂念,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对母女的死相,不停地抽泣着,心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不知为何,她这个曾经杀人无数的刺客,居然会因两条人命产生如此的动摇。
陈瑜却不在乎这些,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刻意问道:
“你不是刺客吗,‘教授’为什么会发布这种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任务?”
钟恩秀怔怔地望着窗外,车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
“我曾经做过刺客没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况且……”或许是晚风吹过,她的声音在车内的空间飘散,听起来非常虚无缥缈,“除了我的联络人外,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接受委托的情况下,主动杀人。”
“主动杀人?”
“对,作为组织中的刺客,我们只是杀人的工具,所要做的只是完成委托而已,”钟恩秀说着陈瑜完全无法理解的处世哲学,“至于杀死他们的真正凶手,则是委托的发布者,和我们无关。”
“为了避免道德的谴责,你们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吗?”陈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漂亮女人完全不可理喻。
“不,这和道德无关。这是组织在培养刺客时,对我们每个人进行的深层次洗脑,”钟恩秀重复了一遍先前在仓库中引用过的话,又解释道:
“当时,这句话是用来告诫我们,作为刺客,我们不需要思想、情感、生活,不需要属于普通人的一切,那些东西只会拖累我们杀人的脚步,我们唯一的用处,只是暗杀目标,完成委托。
我们要成为的,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具只知道杀人的机器,仅此而已。”
“直到从组织中逃离,我的观念才慢慢恢复正常,结果却……”她望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没有再说下去。
那个组织刻意培养的,就是她之前那种状态吗……
还真是毫无人性。
陈瑜不由地瞥了她一眼,心里有些纠结。
他嘴巴微张又闭合,最终还是放弃了争论,强行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你宁愿杀害一对无辜的母女,也不敢像现在这样反抗‘教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知道。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后,钟恩秀的确软弱了很多,以至于她当时还抱有“教授”能为她保密的幻想,才会选择接受他的任务。
但是,再怎么情有可原也无法原谅,再怎么质问也于事无补。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挽回那对母子的性命。
陈瑜幽幽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言语,只是在心中默默坚定了抓到“教授”后,举报她的决心。
钟恩秀也没再开口,专心地开着车,赶往石昌俊的住所。
两人就此沉默,车内只有风声作响。
待心情稍微平复一些,陈瑜暂且压下了钟恩秀一事,着眼于抓住“教授”,并重新梳理了下事情发生的时间线。
七月十七日,“教授”找到钟恩秀,让她代为保管炸弹。
十九日,在“教授”的威逼利诱下,钟恩秀动手杀人。
二十一日,钟恩秀把炸弹交给外卖小哥林泽文。
紧接着,林泽文把炸弹送到了佣兵公司的一辆高级车上。
与此同时,“教授”给王谦发送邮件,交代他明天晚上去中央公园。
同天晚上,林泽文枪杀了别墅中的一家三口,并烧毁了别墅。
二十二日,王谦开始怀疑手下出现了叛徒,找上了“教授”提前安排好的那家佣兵公司,看似巧合地拿到炸弹。
二十三日,陈瑜来到这个世界,凭借读心术成功阻止的炸弹爆炸。
这便是目前已知的,所有和炸弹案有关的人和事。
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两人此行的目标——石昌俊。
汽车的速度逐渐减缓,让陈瑜看清了周围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
街道上的灯牌闪烁着慵懒、暧昧的暖色调光芒,迪厅,KTV,赌场,所有陈瑜能叫得出名字的灰色场所,在灯牌上都能找到。
这附近多是二三层平房,没有居民住的公寓,各种门店在深夜也热闹依旧,神情麻木的人们进进出出,花光了白天刚到手的积蓄。
汽车最终停在了赌场外,路旁锈迹斑斑的门牌上勉强能看出“长盛路七十号”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