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沈辞忧乖乖动笔后,李墨白才折回正殿。
听楚越之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后,他问:“人死了?”
“是服毒自戕。”
他握拳,思忖须臾,下令道:“让人将他首级斩下来,悬挂于菜市口十年不许摘下。再命人推平戚家旧址,改建彘圈。朕要他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微臣领旨。皇上,可有靖王的下落?”
李墨白扶额摇头,“朕当日与锦琰说了重话,冤了他,伤透了他的心。他性子烈,朕怕他会......”
“皇上!找到了!靖王找到了!”三福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入正殿回了话,李墨白亦是面生喜色,急切问道:“人在何处?”
“被送回了靖王府。只是......皇上您先别急,人是在九鸾峰悬崖底下找到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如今抬回了靖王府,江都的郎中去了大半,奴才方才也已通知盛院判带着太医赶去了。”
愧疚与自责占据了李墨白的心房,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脸上却未透露出丝毫的异样,只作寻常道:“摆驾靖王府。”
他是带着沈辞忧一同离宫的,等赶到靖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此刻靖王府的门庭若市与深夜寂静的江都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见到李锦琰的时候,他褴褛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肉眼可见的伤痕不计其数,小腿骨更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森白的骨头刺破了皮肉冒出一截来,犹如一把浸血的匕首般锋利。
左胸处明显凹陷了一块,随呼吸胸腔微微起伏间,凹陷感便更加明显。
修长的脖颈平添三道深而长的刮痕,如同被猛兽的利爪抓挠过一般。
浑身上下唯一没有明显伤痕的,或许就只剩下他那张俊逸如冠玉的脸庞了。
昔日那样生气盎然的少年,如今却半只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
李墨白不忍再看下去,他抿着唇,极力隐忍着。
沈辞忧看出了他的自责,于是牵起他的手轻声说:“靖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很快,在十数名医者的会诊之下,靖王的伤势有了定论。
盛院判冒着一头豆大的汗珠前来回话,他向李墨白一一列数了李锦琰身上的十八处伤痕,更有四处是致命伤。
又道他失血过多,脉搏和呼吸已经十分微弱,吞咽的能力也已基本丧失,连止血的汤药也无法喂进去。
即便他能熬过这一关捡回一条命,但断了五根肋骨,右腿骨折断出体外,这样的伤势就算痊愈了,日后也定然会变成半个废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让李墨白做好心理准备:
李锦琰这条命,很有可能是救不回来了。
楚越之向来冷若冰山,甚少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但今日,他却难掩激动情绪,冲院判厉声道:“有说这些浑话的功夫,不如快想办法稳住靖王殿下的伤势才是紧要事!”
盛院判为难道:“不是微臣不肯救,只是重伤如靖王,此刻自身的求生意志强弱,才是他能否活下去的关键。可靖王他......”
他看一眼李墨白,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全然没有求生的意志,恕微臣直言,九鸾峰那样险峻的地势,实在也不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靖王被发现的时候仰面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放弃。他此番所为,极有可能是自戕......”
这些话,一字一句化作尖刀刮擦着李墨白的心脏。
他冲入内殿,半蹲在李锦琰的榻前。
他想攥住他的手,却见一双血手伤痕遍布,已经无从下手。
他用几乎勒令的口吻对李锦琰说道:“锦琰,你要活下去!你只有活下去,才能听见哥亲口跟你道歉。你我手足之情,哥是不该怀疑你,可你更不该拒绝太医对你施救,以伤害自己这样愚蠢的行为来报复哥!
那日你问朕,在母后和朕心中你到底算什么。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小儿子,是朕唯一可信任的弟弟。只因如此,那日朕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因为朕实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会向昔日面对老七和老九那样,与你针锋相对。更怕你当真和三哥的死有关系,朕不得不一纸圣旨判你死罪。”
他附耳李锦琰,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此番是哥对不住你,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你要哥如何都成。哪怕是如儿时一般,你要骑在哥脖子上让哥驮着你走,哥也应你。”
“锦琰,对不住。”
陷入昏迷的李锦琰对外界的事物还是有所感知的。
他仿佛听见了李墨白在他耳畔的呢喃,原本已经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忽而变得有力起来。
喉结也十分微弱地向下滑动了一下。
盛院判见状忙道:“快!快将汤药给殿下灌下去!”
好在,这次他终于肯将灌入口中的汤药吞咽下腹。
后来太医忙着诊治,就将李墨白请了出去。
近距离见过李锦琰的惨状后,李墨白更是心如刀绞。
院判的话言犹在耳,即便保住了李锦琰的命,他也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他是那样一个爱上蹿下跳的人,每年必离江都游历四方,还不忘带回一车一车的礼物来跟自己炫耀。
如今废了一条腿,日后出入都得拄拐或靠人搀扶,于他而言,那是比死更加煎熬的折磨。
不成,他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因为自己的原因落得如斯田地。
一定还有法子......
思绪流转间,他想起了一人。
“吴世匿人在何处?”
他问出这句话,沈辞忧和楚越之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楚越之原本十分讨厌吴世匿,但他是连鸩毒都能解的奇人,放眼天下,要说谁还能有本事保全李锦琰,恐怕唯他莫属。
“擒拿戚段的时候受了轻伤,已回家中休养。”
“去,快些将他给朕寻来!”
“微臣领命。”
楚越之抱拳一揖,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虽心中郁结难舒,但李墨白还是紧紧攥着沈辞忧的手,仿佛有她在,他便安心。
他的掌心冒出了细密的汗水,那份自责丝毫没有因为李锦琰肯用药而消退分毫。
“皇上也别太担心。吴世匿是连鸩毒都能解的奇人,他肯出手,靖王或可安然无恙。”
李墨白缓缓颔首,侧目看向她,攥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
“忧忧,这些日子幸而有你陪在朕身边。说来奇怪,再多的事堆在一起,无论压得朕多疲惫不堪,只要见到你,这一切不的适就都莫名好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矫情激起了沈辞忧大片的鸡皮疙瘩。
【怎么人设又崩了?你是暴君啊!你弟弟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啊喂!你干嘛还要跟我**?Emm......虽然这话听起来还挺让人开心的~】
她没接话,反是俏皮一笑,“既然我对皇上而言这么重要,那罚抄一事是不是可以免了?”
李墨白满目柔情地看着她,认真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