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梓昭一眼便认出,那是祖父的袖子!
祖父虽为当朝正一品,家里面的叔父们乃至父亲也是朝堂上显赫的三品少将,可姬家男儿一向节俭有度,将每年的俸禄大多数都填充了军饷。
祖父常年穿着几件洗白了的褂子,姬梓昭自是记忆犹新的。
甚至是!
那袖子上的补丁,还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听闻二皇子回城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宣平侯府的麻烦。
而为了能够抓宣平侯府一个人赃并获,竟是将那药铺掌柜的尸首保存几日,哪怕是发臭变质也不曾遗弃。
可是姬家那些为禹临战死的男儿,他却将其远弃洛邑,让他们弃尸荒野!
姬梓昭心脏钝痛,胸口怒火冲天而烧。
姬家的公道要讨。
二皇子这条命她同样也要了!
青竹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大姑奶奶在外求见大夫人。”
姑母这个时候跑回娘家,不去祭拜姬家男儿的衣冠冢,而是特意堵在娘亲的门口,只怕是来给宣平侯府世子求情的才是。
毕竟,娘亲的娘家可是汴京显赫的刺史府。
大夫人林婉云心里清楚老夫人对这位女儿的重视,挣扎着就是要坐起身迎接。
姬梓昭却按住娘亲的手背,先行吩咐青竹道,“去回姑母,就说我说的,娘亲体力不支卧床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娘亲好了再说也不迟。”
青竹领命离去。
大夫人林婉云不解地看向女儿,“梓昭,万不可鲁莽用事。”
姬梓昭搀扶着娘亲躺在回到床榻上,“娘亲好好修养,一切有我。”
大夫人林婉云还想说什么,却是见女儿再是从针包里抽出了几根银针,根本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便是轻轻扎在了她身上的几个穴道上。
很快,大夫人林婉云便是困意来袭。
院子里,姬汝筠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毫无表情的青竹。
“你说姬梓昭不让我进去?”
自从姬新柔死了之后,她便是成了娘亲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娘亲更是为她铺路,将她嫁给了宣平侯府当上了现在的世子夫人。
从小到大,试问这姬家谁敢让你姑母吃闭门羹?
姬梓昭她怎么敢!
被娇惯坏了的姬汝筠,直接就是大步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了去,奈何还没走几步,就被青竹用身体给挡了回来。
青竹常年习武,就算为女子也是暗藏着一身的肌肉。
如今不过是轻轻一撞,险些没把姬汝筠给掀翻在地上。
姬汝筠气疯了,“你这个该死的奴才,我可是姬家的大姑奶奶!”
青竹面不改色,“老太爷曾有命,属下只听小姐一人即可。”
姬汝筠气极转身,看向院子外的几名小厮,“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补赶紧把这个目无主子的死奴才给我按在地上狠狠地打!”
几名小厮一激灵。
只是在看向院子里的青竹时,不但没有上前一步,反倒是齐齐地后退了数步。
姬汝筠,“……”
这是做什么?
几名小厮,“……”
大姑奶奶,奴才们是想将人按在地上给您出气……
可您是不是也得找个奴才们能够按在地上的?
本就怒火攻心的姬汝筠,彻底气到了爆炸。
转头朝着被青竹挡在身后的屋子望了去,姬汝筠张口就骂,“林婉云你赶紧给我滚出来!我告诉你,别以为别人喊你一声大夫人,你就是姬家的当家主母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跟母亲说,罢了你的当家主母之位!”
“林婉云,你不用装聋作哑!你敢对我不敬,我定是饶不了你!”
“林婉云你说话!你给我说话啊!”
姬汝筠站在院子里骂的口干舌燥,结果云院的屋子里连点回音都没有。
无奈之下,姬汝筠只得怒气冲冲走出院子,拉着身边的金雪雁叮嘱着,“你快去叫你外祖母过来,就说林婉云要造反了!”
金雪雁自也舍不得现在宣平侯府里的荣华富贵,忙转身朝着主院的方向跑了去。
心兰匆匆进了云院,知道小姐正在照顾着大夫人,便对青竹道,“按照小姐的安排,已经将杨老爷安排在了春院,劳烦青竹姐姐一会记得禀报给小姐。”
正是站在院子口等着老夫人的姬汝筠听着这话,眼睛忽然亮了亮。
杨老爷?
岂不就是杨家的大少爷杨朗!
再是抬眼看了看跟个门神似站在院子里的青竹,姬汝筠忽勾着冷笑转身离去。
姬梓昭一直等娘亲彻底睡熟了之后,才起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姬梓昭不关心也根本不想询问姬汝筠去了哪里,直接带着青竹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里的空地上,几个夫人早就是已带着下人搭建好了灵棚。
叔父们的棺椁里,均是摆放着干净整齐的衣衫,可见叔母们的用心。
姬梓昭诚心跪拜,郑重磕头,给叔父们一一上香。
“叔父们在上,侄女儿姬梓昭今日对天发誓,定携姬家女眷渡过难关,引领妹妹们匡扶正路,顶天立地,志毋虚邪,行必正直,姬家在,姬梓昭便在,姬家亡,姬梓昭第一个奔赴黄泉亲自与叔父们当面磕头谢罪!”
几个正是守在夫君衣冠冢旁的夫人们见此,那一双双早已哭到红肿的眼睛,再是被泪水所侵透。
如果要是以前,她们断然不相信昭姐儿能有这番本事,但是现在,凭借昭姐儿一路扶持着她们强撑而站,她们知道,昭姐儿的这番话绝非说说而已。
姬梓昭在青竹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正是想要让涟菊去云院取一件父亲的遗物过来,亲手为父亲做衣冠冢,结果就是见水灵红着眼睛正站在一处灵棚的前面。
姬梓昭疑惑前行,结果才是发现,父亲的衣冠冢早已被摆设妥当。
水灵梗咽着道,“三姑娘和四姑娘从云院出来后,便是亲手搭建了这个灵棚,里面的衣衫是让云院的嬷嬷找的,三姑娘说,若是小姐觉得不好,可以再亲手给大老爷挑选一件其他遗物。”
姬梓昭沉默走至棺椁旁,里面摆放着父亲长穿的一件长袍。
伸手入棺,抚摸着父亲的长袍,似是还能够感受得到,父亲穿着这长袍时,将她搂紧怀里的温暖。
姬梓昭更是不敢忘曾经父亲的叮嘱和教导,“小昭,你是咱们家的长女,你肩膀上扛着的责任从来都不是你一人,而是整个姬家!”
温度还在掌心,话语环绕耳边,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变。
姬梓昭心头酸楚翻滚,却终是没流出一滴眼泪。
在没给姬家洗刷冤屈,在没给姬家男儿争一个公道,在血海深仇未曾报之前……
她有什么理由跪在这里哭诉衷肠!
“大姑娘,出事了!”张继疾步走进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