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缓而上,虫鸣几许。青灯盏引轻光,星辰同辉,印亮前路。
月下行,翠深林,影依依,香漫漫。
静静竹林里来了外客,步声缓缓。
竹屋前的童子听了步声,探了脑袋瞧去,见月下一个公子,一身水色衣衫,青丝三千束,见之容颜,青青若春时之色,秀秀如百花之艳,碎步而生香,行动而引目,衣袖翩然,然谁家贵少爷也。
九大家之风家少,风司昱。
童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请风少爷的安。”
“可罢了,我受不得,去命的早呢。”
风司昱往竹屋子里瞧一眼,红烛燃,明明亮亮。“我原是受季夏之请,来照看婉如仙子。”
童子拉着风司昱走入竹屋,“风少爷你可是来了,风华公子自己跑远了呢,不来陪我玩,我可倦着。”
撩紫纱之帘,红烛灯下,风司昱看得榻上昏沉的仙子。
她一身衣裳如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点绛朱唇,是天间玉骨神仙妃子,一顾乱芳华万千,再顾连花月佳欣都失色。
仙子婉如,琯家之嫡女,琯洺雪。
风司昱看仙子容色,一时失了神。
“这仙子,好生眼熟……”
“什么眼熟,你分明是看仙子好看,起了歹心!”童子稚声稚气哼了一声。
眼熟也罢,歹心也罢,风司昱摇摇头,不欲争辩。
红烛光下,琯洺雪的长睫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眸子。
看仙子醒来,童子高兴起来:“哎呀,仙子醒了,仙子醒了!怎么这个毛头鬼一来,仙子就醒了?”
琯洺雪一双水眸映上眼前之人,恍恍惚惚。
“仙子,”风司昱扶她坐起,又恐她才醒体弱,渡与灵力。
琯洺雪握住他的手,不肯他费力,“多谢公子,我甚好。”
童子拉过琯洺雪的手,“仙子,仙子,这个毛头鬼是贪图你的美色,你莫跟他一处玩!”
“他……”
琯洺雪看呆呆傻傻看着自己的风司昱,这一副神情,倒像极了湖边的呆鹅。不由一笑,对童子道:“好家伙,你莫这样说。”
童子撇了撇小嘴,碎碎念道:“毛头鬼就是这样嘛。”
“不知公子名姓?”
“风司昱。”
原来传闻里骄傲的少爷是她面前呆呆痴痴的毛头鬼啊。
“你……”风家司昱,风家司昱,琯洺雪记忆起来,小时随父君匆匆拜访风家,因与他有了几面缘分。
只是,这是那个幼时便不羁不驯的贵少爷?
风司昱看她欲言又止,问:“仙子识得我?”
“我识得你,只怕你识不得我了。”琯洺雪笑道:“我是琯洺雪啊,幼时有幸随家父去贵府拜访。你见了我,还给我编了一只草蚱蜢。我劳你教我,你说下遭再见,定然教我。”
说着,琯洺雪自袖中拿出一只草蚱蜢。
风司昱看活灵活现的草蚱蜢,依然记不得,“这玩物做的真好看。只是,你为何留了这样久?”
“不过稀奇,好看罢了。只可惜,自那一遭别,我再没能去风府。”
他不晓得,她是族里的闺阁千金,家里向来管教甚严,寻常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此一时,外间步声响起,一道稚声传来,正是另一个童子:“大哥哥,琯家的仙者来接仙子回呢。”
闻言,琯洺雪瞧去,见青道之上一行人物来。她黯然垂首,他们,竟然如此之快……
待进得竹屋,琯家里的老管家见过礼,拉过琯洺雪,仔细瞧了瞧,见没什么伤的,才略略安心下来。
“雪姑娘呐,前个儿,风华公子着人来信,我们才敢来接你回去,不然,怕扰了你,也怕扰了风华公子。”
“劳烦老管家了。”琯洺雪晓得风华公子季夏肯救她,已是难得了,季夏那一个不肯近人的性子,更扰不得。
“既然好了,姑娘就快跟我们家去,老爷与夫人可挂念着呢。”老管家一面将雪白的披风给琯洺雪披上,一面说道。
“好……”
琯洺雪回首,看风司昱,“风少爷,阿雪要回了,此遭多谢公子了。”
“仙子这就走了?”风司昱低声问。
她微颔首,家中有管教,不得不从。“阿雪要走了。”
“……”风司昱欲再说话,却不知能说出什么。
琯洺雪看一眼手中的草蚱蜢,再看他,盈盈笑言:“风少爷,下一遭再见,你可要教阿雪叠草蚱蜢。”
他点首应允。
可是,他不是已经食言过一回了吗?
得到答案,琯洺雪的一双水眸里都是他的影,笑颜温然柔然。
“阿雪去了。”
“姑娘珍重。”
那府子里的老管家再行礼道谢罢,带着琯洺雪去了。
风司昱看着她行礼罢离身去,目送着她愈走愈远,为了多看她几眼,走出竹屋,倚着月下竹,一双清眸满是她的影儿。
老管家回首,看竹屋前的痴少爷,因笑道:“雪姑娘,风少爷舍不得你走呢。”
琯洺雪回首,看他呆影,轻轻一笑。
他这傻呆子,哪里是六界里叱咤风云的风家贵少?
两名童子跑出来,嘻嘻笑着要推倒风司昱。
“风少爷成呆子了!风少爷成呆子了!”
模样呆,却未真呆的风司昱水袖轻扬,一股子灵力溢出,将两名童子扑倒在地。
“顽劣,季夏真真是少教训了你们。”
童子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了几句,“风少爷陪我们玩嘛。风华公子说你小时候在私塾里读书,骑大虎打大龙,烧凤凰抓鲲鹏,上刀山下火海,可好玩了呢!”
风司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我那样坏的,你们可别学了去。”
琯洺雪听远边之语,唇际柔柔笑意愈是。
或许,他依然是六界风家里的贵少爷,只是,在她面前……
月影清清过,凉风细细来,竹叶翻飞,慢慢是一林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