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祝梅就像个捉鬼的,袁教授一见她立马消停,一张机关枪似的没完没了的嘴、舌头打结的厉害,站那话都不会说,之前那股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的硬劲,瞬间化成了一缕青烟卷进随之而来的风中。
袁老教授傻笑两声:“……夫人。”
这是他讨好时用的称呼。
祝梅瞪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撇过头朝澹台梵音慈祥的微笑道:“辛苦了,拽出来不容易吧。”
澹台梵音苦笑:“还行,习惯了,倒是还得麻烦师娘您大老远跑一趟。”
“没事,我刚好活动活动筋骨,顺道把这死老头死拉回去。曼殊岛的案子闹得挺厉害?”
“是,又死了一个。”
“你留下调查我没意见,你这孩子性格就这样,拦也拦不住,不过万事小心,别啥事都冲到前头,政府又不给咱发奖金。”
澹台梵音立刻甜甜一笑,“知道了,还是师娘疼我。”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祝梅就喜欢听澹台梵音撒娇似的腔调,他们老两口没有女儿,有一个儿子和她混账老头子是一丘之貉,天南海北的瞎跑,让她深深觉得几十年的心血到头来喂了猪,爷俩都是一样的白眼狼,所以对这个长得可爱嘴又甜的学生打心底里疼爱。
祝梅面上笑着,手拽着,不,应该是掐着袁老教授的胳膊,说:“事情结束后来家玩,师娘给你做好吃的,喜欢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做……”
不等她说完,袁老教授作死的嚎了一嗓子,“澹台,寺庙的事留个神,有什么进展一定要记下来,回头写份报告交给……”
“交个屁!你想把人孩子累死啊!越老怎么越烦人呢,要写你自个写去。赶紧进去,车都要开了,误了车我拿你是问!”
“小梅,你就不能对我友好点吗?”
“少废话!”
祝梅推了一把袁教授,不一会,两人就消失在人潮涌动的车站大厅。
总算把这尊佛请走了,澹台梵音心道,不得不承认,不用自己把袁教授押解回府,确实轻松不少。
这时,手机响起,澹台梵音眼睛还盯着乌泱泱的车站安检,看都不看的就接起来。
“教授走了?”由于环境太嘈杂,她眯着眼皱着眉头才能听见沈兆墨的这句话。
“兆墨,这里太吵了,有事我们回去说。”她把手堵在一只耳朵里,大声喊道。
沈兆墨犹豫了几秒,不轻不重的“哦”了声,接着也提高了语调说道:“我给你发了个地址,你到这个地点来,有个事需要你配合一下。”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华市的冬天,太阳就跟出嫁前的新娘子害羞见人、说什么都不肯露出脸来一样,因此阴天占据了大多数。
满大街都是临近圣诞节的气氛,商家们争先恐后的推出各类供恋人们你侬我侬的特色产品,圣诞老人就跟组团旅游似的到处都是,其中一个还吓坏了个小孩,正抱着孩子不知如何是好,话说这年头圣诞老人竟能把孩子吓哭,该说现在的孩子们都太脆弱,还是如今的圣诞老人都杀气腾腾的。
雪如期而至的飘洒在城市上空,马路上一层薄雪已经被及时铲走,就算如此,车行上方,仍旧小心翼翼。
按照沈兆墨给的地址,澹台梵音乘车来到一处较为寂静的公园,寒风瑟瑟,公园里没多少人,就算有人也都是捂的严严实实跟赶火车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谁都不愿意多逗留一会儿,欣赏一下这片寂寥的冬日景色。
从温暖的出租车里钻出来,澹台梵音打了个寒颤。
沈兆墨,这人假如一个人呆着,简直就是一座等身雕塑,一声不吭,连动都不动,不仔细看,你会认为他眼皮都不眨。这人在待人处事方面确实有一套,谈吐也不凡,可有时候,安静也是真安静,把他一个人往那一放,就是等到地老天荒也等不来他一个字,沉默的能让人抓狂。
澹台梵音抬眼看着前方那尊“风中雕塑”,又打量了眼这处公园,发现这地还挺眼熟的。
“冻死了,沈大队长,什么事必需在这风雪天里做啊?”澹台梵音紧了紧围巾,那条围巾还是在曼殊岛沈兆墨给她的。
沈兆墨走到她身旁,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只手绕过她肩膀,几乎是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整理她被风吹得狂放不羁的头发,只是在大风天里,再怎么整理都没什么效果。
“在这天约会会死人的。”澹台梵音握住他的手,打趣道。
“我们要等厂长的女儿,邱蕊。”
沈兆墨这点好,有什么直说,很少绕弯,好像是因为曾出现了太多由于稍微拐了个弯,就被别人曲解到令人咋舌地步的例子。
“厂长的女儿?”澹台梵音从他怀中挣出来,“就是林康福和郝军想要绑架的女孩?你们今天不是去问她爸吗,怎么找上她本人了?合适吗?”
“他爸不好好说人话,没办法。”沈兆墨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邱蕊的老爹邱彦豪尖嘴猴腮的,打扮得体体面面,双眼豆丁大小,眯起来等于自动隐身,硕大的鼻子突兀的按在脸上,几乎就是按了一头大蒜,他那么一笑,宛如见到唐僧的妖精,满满的不怀好意。
这位邱厂长估计是忙晕了头,神经短路了,问他十句,只有一句能给你“回答正确”,其他的均是想起什么说什么,鸡同鸭讲、答非所问,郭仁义直纳闷,这种智商的人是怎么做到厂长的,最后摇摇头,感慨了一句血缘就是伟大。
对于林康福和郝军,邱彦豪明显不老实,谎话瞎话一大堆,什么也不知道。而郭仁义却查出,他曾在喝醉酒后大骂那两人恩将仇报,郭仁义猜测邱彦豪或许已经察觉了绑架计划,毕竟林康福和郝军的脑子比他还不好使,他俩那点脑容量想计划缜密的绑架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看过坑爹的,坑女儿的还是第一次,这女儿就跟捡来的一样,生死无所谓,邱彦豪这不靠谱的爹,让郭仁义以及穆恒、沈兆墨,包括前去凑热闹的韩清征都醉了。
“你怎么知道邱蕊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澹台梵音若有所思的问。
“邱蕊小时候走丢过一次,还差一点被人贩子拐跑,多少要比平常孩子敏感。据她老师说,邱蕊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算好,上课总是走神,放学后要留到很晚才肯回家,而以前她都是直接回家的。”沈兆墨顿了顿,“重要的是,邱蕊在林康福死的前一个星期没有上学,称病待在家里……”
澹台梵音露出副有些暧昧的笑容,“这有什么,也许是青春期的特殊烦恼——恋爱,你没想过这个可能吗?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爱情哪怕私奔都是正常。”
沈兆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有类似的经验?”
澹台梵音笑了笑,“你认为呢?”
他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于是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轻描淡写的说:“考虑是考虑过,在我知道她近期险些被绑架过一次前。”
“什么?”澹台梵音立刻正色起来。
“郭队返回的消息,他找到经常跟郝军混在一起的朋友,从他口中得知郝军之前绑过邱蕊一次,没得逞,中途让她跑了,邱蕊请假在家实际是由于害怕,奇怪的是,邱彦豪始否定这个问题,不管怎么问都说没有这回事,那孩子最近的一系列不正常,恐怕跟这段经历相关。”
“……孩子是他亲生的吗?”
沈兆墨冷笑道:“是有不能报警的理由吧,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在询问的时候跟我们打哈哈。”
“而看到邱彦豪对绑架置之不理的林康福,决定再实施一次……邱蕊这孩子是找谁惹谁了。”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
邱蕊一出场,沈兆墨不禁吓一跳,眼前的少女只有嘴巴和额头跟邱彦豪相似,长得不知比她父亲好看多少,文文静静的双手放在身前,遇见生人礼貌的笑笑,稳重的性格仿佛不太符合她这个年纪。
沈兆墨认为可以直接把她爸忽略了,那种滑不留跟泥鳅一样的老滑头才教育不出这样大家闺秀的女儿,应该是她妈妈的功劳。
“请问,”她试探性的打量着沈兆墨,“您是沈警官?”
沈兆墨点点头,掏出警官证递给她。
澹台梵音一愣,随即在心里装模作样的赞扬:‘不愧是人民警察,放个假警官证都不离身,真是随时准备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奋斗啊!’
邱蕊把警官证还给沈兆墨,沉默了一会儿,才紧张的问:“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你险些被绑架的事”
邱蕊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绑架……我……我没被绑架啊,你们弄错了。”
“我们……弄错了?”沈兆墨故意把每个音拉的很长,邱蕊身体紧绷,头微微垂下。
沈兆墨呼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说:“作为孩子,自然而然的认为父母就是守护神,他们会保护你们不受坏人的伤害,可当这个理所当然被打破,你就直面了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实——有时候连父母都不能信任,那种打击、失落,那种遭到背叛的感觉,那种……深深地恨意,是不是日夜都在折磨着你?”
邱蕊咬住了嘴唇,仿佛忍耐着不哭。
“但是你自己难道不想讨回公道吗?你并非你父亲的附属品,不需要为他的行为买单,你从坏人手中逃出来,你很勇敢,现在呢?敢不敢为了自己再搏一次?想不想让绑架你的坏人们付出代价?”
澹台梵音默默的盯着女孩的脸,观察着她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邱蕊才发出微弱的夹带着委屈的声音。
“我……想要报警,但是……我爸不让。”
沈兆墨叹了口气,低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一旦报警,会给工厂带来麻烦,说……反正我没受什么伤,就让我别声张。”
“绑架你的人有几个,你认识吗?”
“绑我的一共两个,但我听到他们在打电话,说事办成了,所以我想大概还有其他人,他们戴着头套看不见脸,听声音也不熟悉。”
“你真没有见过可疑人?”
“没有,不过有一个我爸以前的助手,我曾在学校门口见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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