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朽的目光忽然有些直了。
甚至完全糊涂了。
旗袍滑落在了地上,所有从嘴里发出的音节都已经在地上摔碎。
沉默,永无止境的沉默。
方世秀闭上眼睛,淡淡的道:
“如果林总不嫌弃我这个残烛败柳的老女人,便请!”
林不朽顿时浑身发烫,感觉自己特别不争气。
对于一个比自己长上十岁的女人,竟也有些无法自控。
一个人的精神是优雅的,那么优雅就会刻在骨子里。
即便此时的方世秀,也是那样优雅,那一种神态,是模仿不来的。
方世秀继续道:
“我虽已残破不堪,不过取悦林总,仍然可以胜任。”
“一个女人不管再老,也需要一个归宿,林总需要时有我作陪,可否在我女儿有所想法的时候,放她一马。让她找一个可以白头偕老的人。”
“至于我,不敢将自己看得高尚,男人已死多年,我守不住一辈子,林总若是觉得,我仍然还有某些可取之处,便请让我竭尽所能,为你解乏。”
林不朽在此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
在这个女人面前,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林不朽傻在原地,方世秀走过去,目光变得温柔入骨,好像可以将林不朽吞噬一般。
“林总,你怎么了?”
方世秀去抓林不朽的衣袖,却见他向后缩了缩。
林不朽喉结翻滚了一下,强自镇定:
“方姐虽然要四十了,可是这肌肤和二十岁没有任何区别,这精致的身体,相信方姐很懂驻颜之术。”
“若非遭遇不幸,那定是女中翘楚,无人能比的存在。”
“我也相信若是能亲近芳泽,定是宁做花下鬼,也不愿意当人。”
“那林总还在等什么?我虽然残了,但女人的精气仍在,你想取走多少,我也会双手奉上。”
说完这话,方世秀已经一击致命,锁住了林不朽的心神。
林不朽神经忽然挣了一下,脑袋也发疼了。
他退开一步,低声叹道:
“黄月夕就在我的办公室,倘若她好奇来门口偷听,那她会怎么看待你这个母亲?”
“而我以后,又如何做她的榜样?如此,才是真正的毁她,她不会再相信纯洁的情义了。”
这话说出来,方世秀像是被刺痛了一下,顿时也止住了心绪。
她点点头,返身从地上捡起旗袍,认可道:
“是我操之过急了,多谢林总提醒。”
“但林总若是有意,我随时都在,另外,如果林总还有空房,让月夕单独住一间吧,她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和我挤一起。”
“如此,也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林不朽点点头,转身要出去。
方世秀连忙转过身喊道:“林总留步。”
“还有何事?”林不朽简直要爆炸了。
方世秀轻声提醒:
“林总火气上头,满头大汗,茶已经凉了,要不喝一杯再走?”
“………………”
林不朽顿觉全身僵硬,动一下,好似骨头都要碎掉了。
说实话,他从未在女人面前如此窘迫过?
这难道就是成熟女人的魅力所在么?
林不朽不得不缴械认怂。
他有些僵硬的走过去,而方世秀已是面不改色的接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
刚才那一幕幕仍然在萦绕,林不朽只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这个女人牵引,好似意念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方世秀抿着淡淡的笑意,仍然优雅而礼貌:
“林总莫急,来日方长,你今天对我有多么感兴趣,改日就有多么厌恶。”
“因为今天,你可能没有体验过,和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女人交流,是何种兴趣所在!”
“但是明天,你就会因为我的残破,苍老,因为我不如年轻女孩那般青涩,对我厌恶透顶。”
“我一点也不埋怨你,我从十多岁就是风雨之中的女人,从我懂事开始,就不断被得到,抛弃。”
“而此生唯一没有抛弃我的人,就是月夕的父亲,所以,我们有了孩子。”
方世秀的一番话,好似非常管用,很快就让林不朽平静下来。
他一口喝下整杯凉茶,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办公室里,黄月夕焦急的问:
“我母亲说了什么,她没事了吧?”
林不朽苦涩的笑着,连忙摇头:
“放心吧,我和你母亲已经达成协议,她想为自己复仇。”
“一个人活着,总得有些目的,否则就像行尸走肉了。”
黄月夕猛地一下扑进林不朽怀里,感动的道:
“谢谢你师父,你太好了,你是我除了我妈意外,遇见的最好的人。”
林不朽连忙推开,干笑不停:
“你是我的徒弟,我当然得帮你啊。”
“师父,你忙吧,我回去了。”
黄月夕笑了笑,感觉格外轻松。
林不朽叹道:“你妈说,你也不小了,该有点私人空间,以后让你不要和她挤一间了。”
黄月夕倔强的道:
“我好不容易和妈妈一起生活,我就要和她住一起。”
“………………”
林不朽忽然心里一惊,似乎从这话里品到了什么意味。
黄月夕已经出了门。
她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不是小孩,也有自己的心思。
所以当然会好奇,自己母亲究竟会和林不朽商谈什么。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听到的内容,是如此让人伤心。
回到房间,方世秀已经恢复了淡然的状态,充满怜爱的看着自己女儿:
“月夕,林总人虽然很好,但是他是有老婆的人,你小女孩的心思,可不要乱用。”
黄月夕委屈的道:
“大人的爱,都是不讲道理的么?”
“你病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从十六岁变成二十岁了,二十岁都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么?”
方世秀有些愣住,连忙应道:
“当然可以啊,我的女儿,你怎么忽然发脾气了?”
“哎呀,妈,我没有,这几年我就像一个聋子,听不见别人说话,更像是一个哑巴,从不和别人说话。”
“是师父改变了我,你看见我的头发了么?终于像一个女孩子了,我好不容易变回了女孩子,你为什么总是要防狼一样防着我师父?”
方世秀白了一眼,故作生气的样子:
“这么快胳膊肘就朝外拐了?我不就提醒一下你么?”
黄月夕傲然的道:
“反正,师父是我除了父亲之外,最敬佩的男人,没有之一。”
方世秀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反而感觉,自己的提醒,不过是弄巧成拙。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
“咱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家族的限制,我做梦也希望你能过正常人幸福的生活,不要再拿刀了,你本应该拿起戒尺,相夫教子,你是女孩啊。”
黄月夕反驳道:
“但是师父却说,要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并持之以恒的为之而奋斗,我想过的生活不是平静,而是能像师父那样,谁也不怕,勇闯天下。”
“师父可好了,他一点都不坏,他买了那么多鸡蛋帮助穷人。”
“师父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世秀呆呆望着自己女儿,或许已经想到什么。
“女儿,你难道这么快就喜欢上了他?”方世秀严肃的问。
黄月夕摇头道:
“崇拜和喜欢不一样,他都有妻子了,我怎么喜欢他?生活本来很简单,是你们自以为是的大人非要将它搞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