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等宴席那日即可。”
青云一惊,“王爷要去?”王爷自入京以来,可从不应邀,本以为接下阮太傅的帖子不过是给个面子,倒没想到却是真的要去。
青云有些异色, “属下办事不利,前去的人回来说……并未接应到阮大人一家, 阮大人似是安排了其他路,还借此躲过了太子殿下的埋伏。”
李玠轻笑, “倒是小瞧他了……也是, 不聪明也活不到现在, 阮家可没一个省油的灯。”
李玠搁下笔, “嗯,见一位故人。”
青云匆匆行至书房,唤了一声,“王爷。”
李玠头也未抬,不温不冷道:“丢了。”
李玠这才抬起头来, “何事?”
“阮大人已经到城门外了。”
青云尴尬地咳了一声,“王爷,今日阮姑娘并未来送糕点。”
这几日阮姑娘日日来, 王爷都习惯了,这不一见着他来便以为又是阮姑娘送糕来了。
唯一与往日无异之处便是城西献王府。
李玠指尖叩着桌案,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安排的人呢?”
阮氏兄弟二人长得极像,只是阮远征在朝为官数十年,浑身威严使然,倒是阮远和面和慈善,笑起来让人并不觉得有疏离感。
阮蘅对这位伯父记忆不深,即便两辈子了,她也极少与他亲近,只依稀记得他的面容罢了。
……
这几日阮府上下张灯结彩,自阮蘅及笄以来,阮府已许久不曾这样大操大办喜事了。
阮蘅站在聂氏身旁静候马车入街,偌大的府门口,竟无一人说话,众人眺望街口,无不期盼的。
他缓缓走上前,嗓中压着声,“大哥。”
“远征。”阮远和拍了拍阮远征肩膀,叹谓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
“大哥才是受苦了。”
倒是阮远和一眼便瞧见了阮蘅姐弟二人,不禁感叹,“都长那么大了。”他在腰间比了比,“我记得走时两人都不过这么高呢,转眼阿蘅都及笄了。”
“是啊,都那么些年过去了。”阮远征向着阮远和身后瞧了瞧,“怎么不见阮蓁与阮庚?”
“孩子们与我不一样,这日后就要住在京城了,舍不得辽洲的好友,想着最后聚一聚道个别,我便也随他们去了,他们二人明日才到,到时候府里可就热闹了,阿蘅,莫要嫌弃你姐姐,她什么都不懂,还需得你来教教她。”
阮远和说话之时总带着笑意,阮蘅乐意与他亲近,她乖巧地福了福身,“伯父说的是哪里话,父亲母亲都说了,待大姐姐来了,还让我好好与姐姐学道一番呢。”
“哈哈哈,你这孩子。”阮远和颔首赞许,对阮蘅满是喜爱。
他转身走到马车旁与其道:“母亲,该下马车了。”
众人秉着气,目光皆凝视着马车。
阮蘅想着,祖母年岁大了,在外又吃了那么多苦,怕是步履蹒跚行动不便,却不想马车帷裳一掀,伴着不耐烦之声,精神矍铄的身影款款下了马车,“莫要扶我,我自己来,你挡着道了。”
“母亲。”见着心心念念之人,阮远征浑身一震,声音都有些发颤。
老夫人见着阮远征,凝视片刻微微颔首,是怅惘亦是满足,“你也苍老了不少。”
不论多大年岁,即便已为人父为人夫,可在母亲面前,他依旧是个孩子,阮远征怅然,上前搀扶住她,“母亲慢些。”
“不碍事,还没老得走不动。”
祖母生来就是世家嫡女,通身的贵气即便在外几年也丝毫不减,那双慈目中暗掩凌厉,于阮府外扫了一眼,最后看向阮蘅,笑了声,“阮岑长大不少,蘅丫头倒是瞧着还与五年前一样。”
阮蘅一瘆,竟不知这话究竟是不是夸赞,只依着规矩福了福身,“见过祖母。”
她正说着就要上前搀扶老夫人,却不想身旁有人比她还快,将她身子往旁一挤,率先扶过老夫人,“祖母,您慢些走。”
阮蘅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上下打量了阮盈一眼,“这位是?”
阮盈面色一僵,笑意顿失,祖母竟不记得她是谁?
“祖母,我是阮盈啊……”
见着阮盈状况有失,生怕她说错话,二姨娘赶忙上前,“老夫人,孩子不懂事,怕是冲撞了您,妾身扶着您进去吧,府里午膳都已备好了,只等着您了。”
老夫人站着未动,原本藏在袖中的手探了出来,攥着一串佛珠,闭着眼似在默念着什么。
方姨娘面子着实有些挂不住,她回过身看向阮远征,阮远征见一行人站着,上前打破僵局,“母亲,快进去吧,外头风大。”
老夫人缓缓睁眼,看向站在府外一直缄默不言的聂氏,“月秋,你站着做什么,还不来搀我一把,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聂氏一愣,没想到老夫人钦点她来,愣神之际已恍惚走到老夫人身旁,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儿媳见过母亲。”
“嗯,走吧,许久未回来了,府里怕是大变样了。”老夫人迈着步子往阮府走去,洋洋洒洒一群人跟在身后。
阮盈一脸惨白,见着人走远了些这才道:“姨娘,祖母是不是不待见我们?”
方姨娘面色没比阮盈好到哪里去,如今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她又不住在我们府里,怕什么,走吧。”
方姨娘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可心中依旧如被刀剑戳得千疮百孔。
她方才去扶老夫人,老夫人不搭理她,偏偏叫聂氏来,不仅如此,就连阮盈也不招待见,方才老夫人与阮远和只提及阮蘅与阮岑姐弟俩,哪里想到还有个阮盈。
“日后你多去老夫人院子里走走,多讨老人家欢心,不会吃亏。”
阮盈忿忿不平,“祖母瞧着只喜欢阮蘅,她眼里哪里有我。”毕竟年岁小,平日在府里也是被宠着的那个,哪里会有不找待见的时刻,阮盈越想越气。
方姨娘安抚了她几声,“老夫人还未回来,你的婚事姨娘还能插手,可如今怕是都要由老夫人做主了,你得顺着她的心来。好了,快些跟上,日后多在你祖母面前露露脸就是。”
阮盈不情不愿道:“好,姨娘,我知晓了。”
一行人走在府中,谈话声笑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虽说神色淡淡,可细瞧便能瞧见,她眼中蕴着温色,看着阮府上下,满是怀恋,“与五年前不大一样了,走时还未有种那么多海棠花。”
阮远征看了阮蘅一眼,笑着回应,“都是阿蘅亲手栽的,母亲若是喜欢,只管让她给您种上满院子。”
“哦?”老夫人显然没想到,“都是蘅丫头种的?”
“是,祖母,若是祖母喜欢,阿蘅便教您,这看花与亲手种自是不一样的。”
“好,好。”老夫人眼中起了笑意,“先前得了不少西府海棠,可身旁没个人能种活,可真是白白糟蹋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阮蘅连连应声,哪里还能去想祖母是如何认得这是西府海棠的,那给了西府海棠的人又是谁。
老夫人看向阮蘅, “到时我在远和府里先住着,蘅丫头若是想,便来那儿陪我住上几日,与我说说话。”
“好,祖母。”
阮盈脑中一直是方姨娘的那几句话,此刻怎能让自己平白失了这机会,她上前几步,满面笑意,“祖母,阿盈也陪您住着吧。”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喜静。”
阮盈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今日接二连三如此,她哪里受得住。
可如今哪里有人会顾得上她,一行人走了好些路都不知阮盈落在了最后。
庭院东侧高墙耸立,院中的横枝挂出墙头,将紫竹苑掩映三分,老夫人远远望去,随口一说,“我记得蘅丫头住的是那院子?”
此话一处,府里知晓事情的人纷纷噤声,这紫竹苑是府里最好的院子,虽说如今阮蘅的海棠苑大,可位置终归是偏了不少。
紫竹苑原本确是阮蘅的院子,可那时方姨娘得宠,在阮远征那儿吹了枕边风,说是想要紫竹苑,美其名曰为了阮蘅好,让她去住更大的海棠苑。
方姨娘敢说,那时的阮远征也敢听,他未多想,觉得此事似乎也并无不妥,便与阮蘅说了此事,阮蘅心里虽有些不痛快,可也没异议,她本就想住个僻静的院子,便搬至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也是她住进两年后改的名,那时原本已一些荒废的院子已被她打理地满园海棠,阮盈欣羡不已,吵着要跟阮蘅换院子,阮蘅手下没留情,直接将阮盈打了一顿。
此事阮盈本就理亏,见阮蘅只是被父亲责罚几句,阮盈也不敢造次,自此后不敢再提此事。
众人原本都已忘了此事,却不想老夫人刚入府便提起。
“怎么?”老夫人一眼便察觉出异样。
此事阮蘅不好答,方姨娘更不会赶着上前,只好由阮远征出面,“母亲,如今那院子是阮盈与方娘住着,阮蘅住到西侧院了。”
此事似乎是在老夫人意料之中,她哼了一声,自顾往前走去,只是将聂氏的手攥得更紧了,“在辽洲这些年头,我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事多多少少还是知晓的,只是不想管罢了,可如今一想,若是不管不顾,到头来这旁人只会觉得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说两个儿子……就连个内院都管不住。”
阮远征面上无光,母亲一回来面色就极差,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过失,“母亲说的是,儿子知错。”
“哼,你何错之有。”老夫人回身看了阮盈与方姨娘,两人珠钗满发,身上也是时兴的云锦样式。
反观聂氏与阮蘅,与之相较,倒是素雅了不少,可在老夫人眼中却是最为得体自在的。
今日她来得突然,府里人显然没有准备,这身上的装扮自然都是平日常态,老夫人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阮远征扶着老夫人向着厅中而去,“母亲,午膳都备好了,还想吃什么,儿子让厨房给您做。”
“不必准备了,吃些平日里的就好,无需为了我费心费力的。”末了又看了方姨娘与阮盈一眼,回过身去,“不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别了,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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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 回暖之余,京城中漾着喧闹之象,这段时日国子监休假, 各世家公子皆游街串巷的, 酒肆与茶楼生意都好上了不少。
回京途中顺畅,阮远和一行人整整提早了一日有余,阮远征接到消息时人已入京,惊诧至极,来不及整顿,便匆匆忙忙带着众人迎接。
多年未见,即便眼角添了岁月峥嵘,可血脉依旧让人断舍不去,在阮远和先行下马车之时,阮蘅瞧见从不见动容的父亲红了眼眶。
“王爷, 那属下还需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