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后山上。
青云跟在李玠身旁多年,活在杀戮与罪孽之下,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主子,应当就是这儿了。”
“皇上, 事儿都过去了,如今这江山这皇宫还不都是您的吗?”
皇帝痴痴笑了起来,“是啊,都是朕的,这一切都是朕的,任凭谁来夺也夺不走。”
青云有些不敢确定这血究竟是谁的,试探着看着李玠,果不其然,见他眉间一拧。
“皇上说好了可不许食言。”
皇帝又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这才起身。
“嗯。”皇帝不耐地摆了摆手, “这是最后一回了, 再让他活着回来我拿你是问!”
“是,皇上, 奴才定会把此事办好。”
殿门合上之际, 皇帝才换上一脸肃然, “人呢, 都派去了?”
“回皇上,都派去了,这一回可足足派了百余人,献王殿下无论如何都插翅难逃了。”
皇帝一脸倦色,掠过一抹不耐烦后他笑着搂住细软的腰肢,“爱妃先休息着,朕还有要事处理, 等等就来。”
“这根刺在朕心中多年, 真是扎得太深了。”皇帝望着辽阔无垠的漆夜,恨声, “朕究竟哪里不好,先皇眼中从未有朕,处处都是那李玠。”
李玠走了过来俯身往深不见底的坡下望去,眉心已拧作一团,他回身看向银春,“你是想说阮蘅掉下去了?”
银春说不出话,只能缓缓合上眼又睁开。
方才在来路上见到了阮蘅丢下的首饰,应当是在指路,如此一来,应当是在这里不错了。
青云上前,拿着剑抵在树丛中往两旁拨去,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时青云惊呼出声,“王爷,是银春姑娘,她在这!”
青云上前探了探气息,气若游丝,怕是撑不了了,她满身的鲜血昭示着惨烈的伤痕。
“什么?你说什么?”青云即便已经把耳朵贴在她唇边,可依旧听不见银春任何一字。
银春眼中蓄满的泪滑落,打湿了青云的手,她依旧咬着牙将手抬起,“救……”
“慢慢来,慢慢来,你要说什么?”青云已急得一头汗。
是。
“主子,属下这就下去救人。”青云说着就要往下冲。
李玠一把将他拉回来,瞥了眼银春,“你将她带回去。”
“可是,王爷——”
“救活。”
青云本想再说什么,可转身一见银春已闭上眼吓得赶忙将人一把抱起,就往山下冲。
银春失血过多,应当是早就撑不住了,可她依旧在等着人来救她与阮蘅,这才昏昏沉沉醒着,如今知晓阮蘅性命有了着落,哪里还管自己死活。
可突然从四周闪出几十个黑衣人拦住了青云的去路,“想去哪儿?今夜一个都别想跑。”
青云气得咬牙,如今还带着一个银春他哪里还敢乱挥剑。
李玠瞥了眼,“青风,青月,你们护着青云下山。”
“啊?可是主子——”
“给本王去!”李玠厉声之下哪里还敢反驳,两人提着剑就向着青云而去。
黑衣人目标本就是李玠,见青云一行人是要下山,如此一来李玠身边便无人护着,他们自是乐享其成,自然不会将青云三人逼得太紧。
“献王殿下,得罪了。”黑衣人一拥而上,根本不给李玠喘息的时机。
黑夜中剑声斑驳,打破了巫山最后的沉寂,突然一道惊雷劈裂天际,一道强光映照出李玠的狠绝。
惊雷之后便是瓢泼大雨。
黑衣人一个皆一个倒下,李玠却身形不乱,只是动作稍稍比先前慢了些罢了。
“阿玠,救我。”
耳旁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从身后的山坡下传来,李玠下意识就探过身去。
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清。
可黑衣人却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利剑毫不犹豫刺来。
李玠身子一侧,躲过一剑,却不料另一侧也有人袭来,他躲避不及,被狠狠刺入,伤口有些深,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雨水携带着血腥之气混入泥中。
这一剑使黑衣人士气高涨,纷纷向着李玠刺去。
却不料李玠脚下这一块土突然松动,在裂痕之后立马坍塌下去,李玠将剑插在土中想稳定身形,却依旧在顷刻间被黑暗吞噬了下去。
“塌了,撤退撤退。”
“可我们还未杀了献王。”
“你没瞧见他掉下去了吗?滑坡了他落下去迟早被活埋,还能活着出来?今夜这雨应当停不了,待明日雨停了我们再去山下寻尸首交差。”
“是。”
……
阮蘅醒来时只觉得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水滴,她艰难地睁开眼,这才察觉是下雨了。
祸不单行。
从上面滚落下来她早已污秽满身,浑身挂着伤,阮蘅只觉得眼前满是血腥,先前额头还在结痂之处又被撕裂了。
阮蘅暗恼,这下真的是要留疤了。
她艰难地爬起身,只觉得脚踝与手都生疼,右手似乎撞脱臼了。
她从一旁拾了两根粗木枝按在手臂两边,又撕了一角衣裙将手臂捆绑上。
这些都是前世李玠教她的,阮蘅想着就来气,真是的,尽教她这些,从不盼着她点好的。
阮蘅一只手就着枯木枝想往上爬,可根本无法发力,山坡太陡,她根本爬不上去。
她如今一心想着银春,不知可有人发现了地上的字来后山寻她,可又有发觉奄奄一息的银春?
阮蘅知晓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今夜瓢泼大雨势必会阴冷,她得找个地方避寒,等明日天晴了再寻回去的路。
阮蘅隐隐听见从坡顶传来声响,愈来愈近,如洪水猛兽一般,阮蘅下意识就往后连连退去。
她刚退至林后,便见坡顶似有什么倾斜而下,缓缓滑至她脚边。
阮蘅附身一摸,身形微颤,是滑坡!
不好!银春还躺在坡旁呢,她会不会也被冲下来!
一想到此,阮蘅整个人心都被提起,喘不上气来,“银春!银春!”
若被埋在土中,不出一盏茶就可窒息而亡,阮蘅哪里肯耽搁,徒手就拨着附近的土。
好在不再有滑坡覆盖,阮蘅只需在此寻人便是。
带着雨水的泥比平日里还厚实几分,阮蘅一人着实有些费劲,还有一只手动弹不得,拨了半天才只挖了一些。
也不知有多少次阮蘅想放弃了,可一想到银春或许就在下一个一寸之处,她又附身挖去。
待她触摸到一只人手时,阮蘅心一惊,银春,真的是银春!
她加快挖着,估摸先寻到头部,将附近的土先剥开,“银春,你再忍忍,我这就救你出来了。”
先发觉不对劲的是阮蘅触上那张脸的手,她与银春相处几年下来,不会连脸都认不出来。
这不是银春。
她探了探鼻息,好在还有气。
再向上摸,是发冠。
这下好了,不是银春不说,还是个男子。
阮蘅方才急切救人的心思顿时歇了一半,可既然想着救人都救到这份上了,就索性救到底罢了。
可她刚摸到那人右手便发觉不对劲,有扳指?
阮蘅心微微一颤,也不知自己究竟希不希望这个人是他。
阮蘅小心翼翼将他扳指取了下来,细细摸着他的拇指,底部有一指甲盖般长的疤。
是他了。
李玠。
阮蘅将扳指又给他戴了回去,心中有些复杂,若她不管不顾,李玠就会死在这里,那日后她便无需再受他折磨,前世的悲惨不会再遭受一回。
她这辈子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可以儿孙承欢膝下,可以共享天伦之乐。
阮蘅这么想着,当真起了身离去。
方才就当她救过他了,之后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造化吧。
可阮蘅走了几步,步子一顿,又折了回来,重新埋头挖着土。
她与他可不一样,她还是有良心的。
她将人整个从土中挖出时已是又一盏茶后了,阮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一旁休憩。
阮蘅见李玠不省人事,趁此狠狠踹了他一脚,“我上辈子、上上辈子究竟欠你什么了!”
而后阮蘅就又后悔了,李玠会在后山应当也是为了来救她,否则也不会出这意外。
虽说她不待见李玠,可在她心中,他一直是无所不能,不可被轻易击垮的,可如今见他躺在这儿,她忽而起了怜悯之心。。
他再厉害也还只是个人,会受伤,会疼,也终有一日会死。
这里太冷,雨又大,万一又坍塌,他们二人指不定就都被埋在这儿了,到时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阮蘅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将他的身子靠在她身上,于李玠相比,阮蘅个头着实太小,将他扶起身费了不少劲。
阮蘅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沉啊。”
“你说我是不是犯贱,非要救你,这下好了,怕是还没寻着地儿我就要累死了。”
“李玠,你能不能醒一醒!”他全身重量都在阮蘅身上,阮蘅哪里扛得住,差些背过气去。
“你再不醒,我将你丢在这儿了!”
阮蘅也是只敢在李玠昏迷时说这种话,若是李玠醒着,她半个字也不敢,“我可不管你死活了,你死了我还乐得自在,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到时候还给他生十个八个孩子,再拉着孩子们到你前面,让你这个孤寡老人瞧瞧。”
阮蘅越讲越来了兴致,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带着喑哑。
“不许。”
明黄帷裳之下, 两道身影交织,一炷香后旖旎之声消散,一道身影正要掀开帷幔起身, 却不想身后之人缠了上来, “皇上,您要去哪儿啊, 都不留下来陪陪臣妾。”
似是听到了动静,银春竟幽幽转醒,将青云也是一惊,“银春,银春!”
银春已说不出话来,就算用尽气力也只能闷哼一声,她艰难地抬起左手,指着山坡的方位张了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