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心头一滞,故作镇定,“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云万分为难,“王爷是发生了一些事儿,不过阮姑娘不必担心,王爷如今无碍。”
自那日李玠走后,她便只在第二日清晨见过他,而后他再未来过,只让青禾与青云传递消息。
今日一见青云此形,她心中有数,应当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阮蘅并不松口,纠结了一阵子,终是说了实话,“王爷昨日去村子时,不慎与人触碰,本是无甚大碍的,可走时才知,那人已身染天花,却妄想瞒着众人逃出去,阮姑娘也是知晓王爷是什么性子,王爷将阮姑娘看得比谁都重,一遇此事自是比谁都谨慎,王爷只是怕万一……便不来见姑娘了,自昨日起王爷留在村中并未出来。”
因蓉城被封,药材无法再补足,别家药铺药材都比往日贵了不少, 只同仁堂一家维持原价, 可这不免引起别家药铺不满,单单是处理争论之事都让阮蘅费了不少神。
好在李玠说好两日便真是两日,在阮蘅翘首以盼之中,她在铺子等来了接她去见余鸿才的马车。
阮蘅眉间愈发阴沉,赶在青云驾马之时, 她上前一把攥住缰绳,“青云,你说谎时总不敢瞧我, 我再问你一回,殿下呢?”
“阮姑娘,王爷他当真有要事在身,如今城中事务繁杂,而知府早在封城之际得了消息举家逃出了蓉城,如此一来所有事便一并落在了王爷身上。”青云生怕她还不信,目光尤为毅然。
可在见到马车内空无一人后,阮蘅终是察觉到了异样,她掀开帷裳,看向青云, “献王殿下呢?”
青云坐在车板之上, 并未回头, 只淡淡回应, “王爷还有要事, 抽不开身, 只差属下送阮姑娘前去。”
先前余鸿才让她多备药材终是起了用途, 这几日城中染上风寒之人愈发多,若非他的预见,铺中药材怕是会捉襟见肘。
阮蘅自然不吃他这套,“那你先带我去见他,见完他我再去见师傅。”
王爷虽答应阮蘅见余鸿才,可也只是单单让他们遥望着见上一见,他根本不会应允阮蘅入村,这些王爷自然不会与阮姑娘说。
阮蘅撇了撇嘴,径直上了马车,“快些吧,我还给师傅带了清粥,要凉了。”
见阮蘅脸色有些变了,青云赶忙添了几句,“阮姑娘放心,余神医也在村中呢,他替王爷瞧过了,王爷并未染上天花,只是王爷不敢懈怠,想再等两日,只求万无一失罢了。”
阮蘅松了一口气,可也并未全然放下心来,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往药铺中跑去。
“阮姑娘,怎么了?”
“不是,阮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青云眼尖,瞥见阮蘅提着的行囊,面色大变,“阮姑娘!使不得!”
这行囊中除了衣物还能有什么,阮蘅这是要入村!
使不得,断然使不得!王爷若知晓他将阮蘅往那处地儿带,他命都别想要了。
青云欲哭无泪,“阮姑娘,求求你了,别为难属下了,若是王爷知晓,属下这命就没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阮蘅作势就要下马车。
“诶,阮姑娘。”
“你放心,我不会入村的,我只是将这些东西给师傅送去。”生怕青云不信,阮蘅解开了行囊递给他看了一眼,“这些都是师傅的衣物,我要给他带去的。”
青云将信将疑,探过脑袋,见行囊中果真是余神医的衣物,又见阮蘅一脸坦然,这才放下心来,“阮姑娘,对不住,是属下鲁莽了。”
阮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碍,那快些走吧,我的粥当真要凉了。”
“是是是,属下立马走。”
合上帷裳,阮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翻开行囊面上的几件陈旧衣物,见底下盖着的几身裙衫,不免失笑,将行囊重新扎紧。
他们都替她扛着这一切,她又如何能做到一直躲在他们身后。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块木符,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字,这是昨日清晨李玠来时给她的,是一块平安符。
城中如此境况,她也不知他是从何而来的一块平安符。阮蘅将木符重新放回荷包中,紧紧攥在手中。
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马车一路前行,这一条路她走了不止一回,可没有一回让她觉得尤为此般苍凉。
越是临近,越为凄清,路上已不见行人,只不时能瞧见李玠安排在此的人守在路上,见青云赶着马车而来,见了他的腰牌,几人才放行。
阮蘅探出身,见此情形不免讶异,“守卫这般严密?”
青云耐心解释,“正是,下游的三个村子都遭了难,王爷将三个村子都已封锁,不准村中人出,亦不准有人进,阮姑娘,待你见到余神医送完东西,还请快些出来,否则属下也难办。”
阮蘅眼中闪烁,她点了点头,“我知晓的。”
青云并未再说什么,驾着马车往内而去。
不知为何,所到之处竟让她隐隐嗅到腐朽之气,似有低声绝望呼喊压抑着她胸膛,她心微微沉下。
这世上最为无奈的便是贫穷与天灾,当二者汇于一身,是该有多绝望。
“阮姑娘,阮姑娘。”
“啊?”阮蘅回过神。
“我们到了。”青云掀开帷裳,手中的面纱也不知从何而来,“姑娘戴上吧,这里不比别处,还是该谨慎些的。”
“好。”阮蘅接过,面纱之上刺鼻之味呛得阮蘅猛烈咳了几声。
“姑娘还请忍一忍,这是浸染过蒜汁的面纱,王爷说这东西可抵挡一时。”
“我没事。”阮蘅摆了摆手,“你替我将药取下来吧。”
“是。”
阮蘅放眼望去,看不清村内是何情形,只见着村外守着四五个人,见到阮蘅来,也并未松懈,阮蘅一步步挪了过去,守卫立马拦住了她,“还请姑娘后退,莫要靠近。”
阮蘅踮着脚眺望,“我只是想见一见我师傅。”
那守卫一脸正色,“还请姑娘在外等候片刻,方才有消息传来村中有异情,余神医如今繁忙抽不开身。”
“我不可进去见他吗?”
守卫决然,“王爷有令,所有人皆不可入内。”
提着两篓子药草的青云走了过来,这情形剂在她意料之中,“姑娘稍等片刻吧,待余神医歇下了我们再见也不迟。”
“我说我要见师傅,如今我进不去,师傅亦出不来,献王殿下这是要让我与师傅在此对望?”
青云尴尬地笑了笑,“还请阮姑娘体恤,毕竟阮姑娘若进去了,可就真的出不来了,这里头太过凶险,自是王爷与余神医也不可把控局势。”
阮蘅吐了一口气,“那我便再等等吧。”
见阮蘅妥协,青云松了一口气,他早已备下一番说辞等着劝诫阮蘅莫要入村,谁曾想她倒是先做了让步,他倒也省了心。
“姑娘不必担心,属下先让人将药草和粥送进去,姑娘莫要乱走动。”
“好。”阮蘅目光不时往身旁瞥去。
只有村口的守卫相较较严,再往北去,她也没再瞧见什么人。
突然,阮蘅后退了几步,半身靠在马车上,她一手捂着腹,眉头紧拧。
青云不时注意着阮蘅,见她如此猛然一惊,“阮姑娘,这是怎么了?”
阮蘅咬着下唇,脸涨得微红,“腹痛难忍,许是今日吃坏了东西,青云,不知这附近可有……”
后话是什么不言而喻。
青云面露异色,“这……这,阮姑娘。”阮蘅一个姑娘家的,他哪里好插手此事。
阮蘅指了指北处的密林,难掩苦楚之态,“那我去那吧,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阮姑娘,属下……”正要跟上去,青云恍然察觉不便,慌忙收回了步子,周遭都是男子,任谁跟去都不妥。
见阮蘅身影已远,青云无可奈何至极,只得守在原地等候。
阮蘅走了一段路,回望一眼,心知青云应当看不见自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敢确定,李玠从头至尾都未有过让她入村的念头,他总是如此,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她,亦从不肯让她插手,只说这是为她好。
更何况师傅还在村中,他一把年纪,哪里有那番精力顾那么多人,若当真累着了也无人照应,她着实是放心不下。
李玠的手下一个个提剑握刀不在话下,可轮照顾病患哪里有女子来得心细周到。
即便李玠不许她进去那又如何,阮蘅轻笑了一声,她又不是没了法子。
她沿着破旧的掩墙走了一遭,终是寻到一处废石。她毫不犹豫将行囊往墙内一抛,随即捋起袖子就踩着石头往上爬。
虽有些费劲,可这还不足以难倒她,往日在阮家被禁足时,她总忍不住要与谢渥丹偷偷溜出去,对爬墙这一事自是不能再熟练。
她撑着墙头,右脚踩着墙往上蹬,咬了咬牙双手猛地发劲儿,僵持了片刻,身子终是翻了上去。
她累得喘着粗气,可一想到自己能躲过李玠的严守,不免欣喜。
可笑意还未染上眉梢,阮蘅的目光便撞进墙内另一双阴沉的眸中。
她唇角的笑意僵住。
墙下某人正负手而立,眸光凌厉一如秋寒,阮蘅正要迈出去的腿刹那间失了气力一般,她怯生生地收了回去,犹如做坏事被人逮个正着,“献王……殿……下……”
李玠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匍匐在墙头,心中有气,可又不敢说重话,只咬着牙恨声,“真是长本事了,可是要我将你腿打断而后锁在别院,你才甘心?”
他轻哼一声,“这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进?”
阮蘅只觉得腿上隐隐发疼,她默默将腿收了起来,“我只是想见师傅了。”
“我说了我会让你见着的。”李玠毫不心软,“给我下去。”
阮蘅试图说服他,“可我想留在他身边,他一人太过操劳了。”
“这里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城中大夫众多,不止他一人。”
“可是——”
李玠沉声,“给我下去!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这几日的期盼被李玠这么一吼顿时烟消云散,阮蘅也来了脾气,“为何我深思熟虑的决定你都觉得是我在胡闹!你将我独自一人留在城中可有为我想过,我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总时时记挂着你们,城中瘟病究竟如何我也一概不知,每回问青云兄弟二人,他们皆含糊其辞。”
“你这人又是贯会扯谎的,只报喜不报忧,我哪能知晓你们究竟如何!今日若非多嘴问了青云一句,你被受制在此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我!青云还说你过两日就会出来,真是跟你跟久了,嘴里没一句真话。”阮蘅死死盯着李玠,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师傅是不是准备留在这儿不出来了。”
李玠无可奈何,唯有一声叹息,他倒是宁可她什么也不懂。
以她这性子那么多年没有被人察觉出身世还当真是阮家藏得好,她哪里像做事瞻前顾后的阮远征,分明与那位宣平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玠沉默了片刻,瞧不出是何情绪,只轻吐出二字,“下来。”
阮蘅冷声,毅然坚决,“我说了我不走!”
“我说下来。”李玠走近了两步,伸开双臂,满眼的疼惜与无奈。
“下来,我接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花与爱丽丝”,灌溉营养液 10
阮蘅生怕自己伤口愈合得过慢, 这两日一直好好调养着身子,即便如此,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在铺子里备着药材。
阮蘅的声音伴着她的背影愈远,“你且在此等候,我马上就来。”
青云来不及拦,阮蘅就已一溜烟回铺子了,再见到她时,她身后还跟着铺子里那名为阿贺的伙计,只见两人将两大篓药草摆进马车之中。
青云无奈叹息,恨不得将这位祖宗供起来,“阮姑娘,你就别为难属下了,属下也是没法子,若属下带你去见王爷,王爷非杀了属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