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句不太好听的大实话。
德雷克商会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上万雇员,全世界大概还有十多万人正领着洛林的薪水,上百万人身处在商会产业的上下游。
有如此庞大的基数,他们当中出现任何生物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譬如东郭先生、南郭先生,人精,人渣……
当然还有人才。
斯特伦斯就是一位优秀的人才,洛林喜欢他的算计和格局,还有他水准以上的脸皮和执行力,这些优点冲淡了他在话术和演技上的缺陷,最终让他在石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了一颗发光的金子。
查克还是知人善任的。
以洛林看人的能力,很轻易就能看出斯特伦斯当年一定是位不太优秀的贸易经理。
但查克就是把这样一个不太优秀的属下从分会上百个经理当中挑选出来,还跳过贸易所经理的职级,直接破格提拔到最适合他发挥才能的办事处经理的位置上,这肯定花了不少的心思。
洛林很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反正发展基金本来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在洛林的主持下,德雷克商会的结构多少带着点后世的影子。
他的总会与分会拥有相对独立的决策权,像查克、拉莫斯、埃迪这些分会会长在各自的职务上基本拥有完全的决策权。
就算遇上要经过董事局的大事,执行委员会也是由分会长、提督和副会长等组成,不需要征询最大股东,也就是总会的意见。
那么洛林该如何保证自己在分会的权威?答案是财务制度。
洛林在全商会实行独立财政和年度预算相结合的财务制度,总会旗下的分会和集团每年需要向上提交下一年的年度预算,经过总会董事局审核修正,决定最终留存金与分红额的比例。
这套制度同样来自后世,既保留了分会的独立决策能力,又剥夺了他们在财务上的自由。
但是有利往往意味着有弊。
预算制度导致分会只能动用有限的财力,哪怕帐面上摆着几十万镑的巨款,也不能像真正的独立商会那样任意挥霍。
每个分会或集团都有两套帐目,其中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在上一年留存或者由总会拨付的那一份。
有限的资源注定会被倾斜在发展更好、潜力更大的站所,而像圣克罗伊这种贸易额中游,盈利率也中游的站所,在德雷克商会的制度下注定很难申请到太多的资金,自然也就丧失了大部分咸鱼翻身的机会。
这个问题在1782年末被提上了总会董事局的议程,提出议案的是拉莫斯。
在年会上,他希望在预算条目中增加会长备用金,数额大概在三千到五千镑,用以支持基层站所在年度计划之外的优秀项目。
这个提案不仅引起了洛林的兴趣,还在年会中掀起了讨论的热潮。
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
连续五次休会之后,备用金的额度已经被提升到一万五千镑,以当时两大分会加海事集团的结构,总预算每年要增加四万五千,几乎等于再建立一个新的欧洲分会。
这显然不太现实,更何况德雷克商会一直处在高速发展期,就算不涉足新的制造业领域,光是未来可期的非洲和亚洲就足够把这笔钱抬到七万五的天价。
洛林简单地提了一下后续的发展,然后就抛出了发展基金这个概念。
会长预备金合并到总会,金额翻番,公平竞争,大致上,这算是一个两全的方案。
毕竟预备金的价值其实不在于钱,而在于解放会长们的手脚,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执行预算计划,更宽裕地落实自己的想法。
发展基金同样可以解放他们的手脚,且拥有更高的上限,还在提高上限的同时解决了资源被过多侵占的问题。
正因如此,洛林的提议在第六轮会议得到了全票拥护,发展基金在1783年1月正式设立,由总会资产管理公司负责审核发放。
它在德雷克这几年的高速发展中扮演了近似于中单游击的角色。
成立两年有余,立项39起,总共发放41700镑,其中最小的预算800镑,最大的预算则有5300镑。
依照卡门给出的粗略评估,这四万多镑大约为德雷克商会创造了6.7%的利润提升。若按1784年年度结算的26.2万经营创利计算,年回报达到1.76万,回报率42.6%。
可洛林心里仍有些不满足。
基金帐户每年都有结余,送审的项目大多缺乏魄力与创造力,长此以往下去,它的推动效力会变得越来越弱。
在马斯喀特,洛林就和埃迪商量过一个大项目,准备由苏哈尔办事处提出申请,从基金口向祖沃投入一万镑,用以加速港口建设,尽全力抢夺马西拉岛的发展红利。
但那个项目毕竟是由分会来推动的,很难在站所中间引起共鸣。相比之下,由斯特伦斯独立提出的圣克罗伊自营运项目显然更适合被其他站所参考,有成为典型案例的潜能。
“关键是究竟该给这个项目批多少钱……”
洛林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要是只当作一个饼来画的话,这个项目的拔款得大于祖沃的建设项目才能最大程度地触动其他的站所。”
“但发展基金的最终目的毕竟还是盈利。要是斯特伦斯拿到预期外的钱却没能达成预期的增长率,反而拉低了基金的回报……典型案例可就成了典型的投资失败案例……”
“合适的数目在哪儿呢?”
洛林一路想一路咕囔,不知不觉就走到三楼,走到了贝尔暂助的客房门前。
他决定不想了。
核审一个项目需要综合的东西很多,在没有完善资料的前提下,瞎想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贝尔换回卢西去。
洛林从卢西出来的时候奥菲女士还没有要分娩的迹象,瓦尔基里在路上紧赶慢赶,前后也不过就耽搁了69个小时。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诚意,接下来就看贝尔的运气。
要是新一代卜瑞德伯爵愿意等等他的老爹,贝尔还是有机会见到儿子降生的神圣时刻的。
洛林伸手敲响房门,屋里很快传出厚重的回声:“进。”
洛林随手推开了门。
黑暗弥漫出来……
在紧闭的房门里,黑暗裹着飘动的烛火从房间深处弥漫向走道,眨眼就盖过了洛林的脚面,遍洒走道的阳光仓皇退避。
洛林㤞异地看着眼前的古怪场景:“朱迪亚同学,难道你的狂犬病病发了?”
“也许……比这还糟糕。”
贝尔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幽暗的深处颤出来。
“洛林,我要死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请务必继承我的遗产,帮照料我那可怜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儿子。”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据我所知,为了买回爵位你不仅花光了分红的钱,还向卡门预支了至少三万镑打点上下,你的遗产里只有债务。”
洛林不屑地瘪了瘪嘴,拄着伞对屋里说。
“要求很合理,但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