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枚铅弹从盾牌的缝隙钻过,正中在一名持斧海盗的胸口。海盗惨叫一声跌飞出去,还没落地就被后面的人接住,替过他手里的斧子,呸呸两声,抡斧就劈。
咄!
锋利的斧面重重劈进下舱的舱板,那海盗扭了几下手腕,重新把斧子起出来,抡高,下劈!
如此一连几次,厚实的舱板终于被劈出小小的裂口,有什么东西在内侧跌落,回声传来,海盗们纷纷露出欣喜的表情。
“团长,劈穿了。”持斧的海盗在盾墙里喊。
博尼特抬眼扫过乱战的甲板,点点头说:“下舱。”
不等他话音落地,尤里乌斯蹲下身拉开舱板,先是四个持盾的海盗钻舱,接着是持斧和刀的进攻手,再后来是尤里乌斯,等他进入,博尼特在另四个持盾海盗的护卫下钻进舱口。
这里是艏楼附近的下舱口,位于前桅与主桅之间,船体13中线。
舱口连通着下层的炮舱,舱板完全嵌入甲板,长宽都在两米左右,上下的楼梯也差不多只有这个宽度。
两米的宽度肯定算不上什么宽敞的地方,但至少比艏艉楼那些迷宫似曲折逼仄的过道好许多,而且直连直通,上下方便。
平日里水手们更青睐从这个舱口和对应位置的后段舱口进出炮舱,再从炮舱进出底舱,到了战时,海盗们也同样喜欢。
入侵的海盗在楼梯附近被严阵以待的德雷克炮手们挡住。
洛林有钱,从走私时代旗舰进入全船火器化后,他就致力于推动整个直属舰队进入火器时代。
长短枪射击是直属舰队每个水手的必修科目,普通标准是15米标靶60环,冲锋队要求15米标靶75环,火枪队是30米靶80环。
所以能在直属舰队站稳脚跟的水手射击水平普遍不错,尤其是人口密度超高的炮舱,百来号人在底舱的舱口前扎出人墙,又厚又密,在司炮长的指挥下分为五组轮流齐身,简直就像凭空造出了一堵吃人的高墙。
下到炮舱的海盗一照面就倒了四个,剩下的人躲在小小的盾墙后面进退不得,嘭嘭嘭嘭的枪击声像暴雨一样不停不歇。
尤里乌斯的脸色涨得通红,他蹲在楼梯上,提着两柄短火枪,只能趁着几乎不能被察觉的射击间隙探出枪口还击。
但是他的命中率高得吓人。
毕竟炮舱只有那么点大,上有顶,下有底,左右还有弹药箱和被固定在炮车上的火炮,排成密集线列的炮手们根本没有躲藏的空间。
哪怕短火枪正常的有效射程只有8米,飘出去的子弹只要不飞到比人还高,无论如何都能击中人体。
僵持,僵持。
有两面盾被射烂了,海盗又被击倒了六个,原本保护博尼特的盾手挤不上去,只能用传花的方式把自己的盾传上来,这才补足了盾墙的缺。
博尼特烦躁地等在楼梯的最上端,一边让同样使不上力的海盗去主甲板抽调人手,一边听着爆豆子似的枪响,居然听出了资本吃人的咀嚼声。
鬼知道洛林花了多少钱来武装这些水手!
他只知道一支英国造海事通勤的新枪黑市价格在80到100镑,一支都柏林短火枪在黑市卖30到40镑。
跟这两个价格一对比,他的海盗团作为向风群岛最强大的海盗势力,去年普通成员拿到手的分红不到33镑,即便是像尤里乌斯和斯德格林这样的老牌干部,他们的收入也只有150多镑。
老牌干部一年的收入=德雷克普通水手身上的武装……
而且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这些枪根本没有被当成宝贝,每个水手都受到过充分的射击训练。
换而言之,每年光是训练,洛林就要报废大量枪械。
“万恶的资本家!该死的私掠商人!”
第二批补充上来了,人数只有十几个。博尼特不是不想抽调更多的人,可是这道小小的楼梯根本就塞不下更多的人。
唯一让博尼特感到欣慰的是,新来的人里有五个人有枪,加上尤里乌斯原本的四个,减掉盾墙崩溃时被干掉的两个,能够还击的变成七个人,火力的强度也随之提升。
重整旗鼓,对射继续。
十分钟后,海盗的盾碎了第七面,支援的人来了第四波,对面的压制终于因为大面积的枪膛过热出现了断层。
尤里乌斯抓住机会命令伤亡惨重的海盗发起突击,憋屈疯了的维京们嚎叫着扑上去,一头扎进浓重的根本看不到对手的硝烟迷雾。
可是……对面是空的。
除了满地的鲜血和七八具依旧温热的尸体,对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枪,通往底舱的舱板紧紧闭着,尤里乌斯试着拉了一下,吱呀……居然没有上栓。
他站在舱外踌躇起来。
博尼特皱着眉头走过来,看了眼满地的血和有限的几具尸首,又看了眼黑漆漆洞开的舱板。
“他们居然主动把这儿放弃了……”
尤里乌斯把舱板放下:“也可能是因为枪膛过热,害怕跟我们短兵相接……”
“百来个人会怕和我们四十多个人短兵相接?你未免也太小看洛林.亚纳逊的麾下。”博尼特摇摇头,“难道下面有埋伏?”
“甲板上百来人,炮舱百来人,再加上守备艉楼至少要50人,从五级船的标准来说,他们应该没有水手了。”尤里乌斯猜测。
“有可能针对接舷作了临时增编,这种事洛林在坎塔布连就干过,不稀奇。”
“临时增编的水手可没有这么高的服从性。”尤里乌斯回忆着楼梯口堆积如山的海盗尸体,还有甲板上那些稚嫩却勇敢的抗争,“团长,要不我带人下去探探?”
“小心点。”博尼特沉声说,“发现不妥就撤回来,洛林的船很好,但我们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
尤里乌斯咧嘴一笑:“我知道。”
商量定案,尤里乌斯挑了八个人跟他下楼,四人配剑盾,四人有短枪。
这让尤里乌斯真心感激奥丁的荣光。
在这个时代,古朴的剑盾装束几乎是那些硕果仅存的维京海盗独有的标志。
如果不是他们的海盗团有浓厚的维京血统,换上任何一支海盗团都不可能找出这么多精于用盾,而且忠诚勇猛的海盗战士。
而如果没有这些剑盾海盗,刚才的铅弹风暴早就把他们撕碎了,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那样的状态下幸存。
尤里乌斯不由心生出侥幸。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陷阱……
德雷克的水手们或许真的逃走了,维京人海盗团或许是德雷克商会天生的克星,只是因为没有明刀明枪地冲突过,双方才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第一个剑盾海盗举着盾踩下楼梯,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四个人组成小小的盾墙,后面是尤里乌斯,再后面是另四个火枪海盗。
底舱很暗。
狭窄的过道在中间,两侧是连排的水密货舱,过道中间似乎有人,密密麻麻,却没有预料中的枪声传来。
尤里乌斯透过盾墙的间隙眯眼打量。
对面的人群,领头的那个站起来,魁梧如山的身材一步步迈向海盗的盾墙。
嗞啦啦啦啦啦啦啦……
利刃摩挲着鲨皮剑鞘鞘边的铜环,一蓬蓬火花流淌到地上。
那人单手持剑,单手套着比正常大了好几圈的超大圆盾,看上去轻若无物。
他缓而稳地向前,身形、脸庞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尤里乌斯瞳孔一缩:“大……大团长?”
“好久不见,尤里乌斯……”莱夫垂下剑,淡淡地说,“博尼特选出来送死的人,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