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将是我们的,但我只希望这场胜利多少能抵消今天的损失】。
一语落地,因为对印第安人的计划,好不容易有所抬头的会场气氛又在一瞬间跌到谷底。
卡门似乎铁了心要做这一场的恶人,话里话外不仅坐实了贝尔的罪,还把这一切冷酷地称之为【损失】,再具体一些,是【经济的损失】。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洛林也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处置贝尔。
假设贝尔真的是隐藏在商会的双面人,这个身份对德雷克商会,对他本人会产生什么影响?
悬红转移,从爱德华.肯维转移到洛林身上,以此把洛定性成判国贼?
这似乎是最严重的影响。
定罪判国会被处以绞刑,德雷克家族的声誉会被玷污,德雷克商会是英国的商会,此事一旦曝光,商会的根基自然也难以保全……
但冷静下来细想,现在的德雷克商会早就是国际化的超级财阀,断了英国这条线会伤筋,但绝对不可能动骨。
毕竟无论是迈阿密、海事集团还是发展势头最迅猛的美洲分会都不在英国的控制范围,非洲、欧洲,英国势力也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洛林的个人安危也是同理,英国可以判他绞刑,但由谁来执行,由谁来抓捕?如果洛林转籍到美国、法国或是西班牙,英国又有什么手段来阻止?
这件事上只有德雷克家族无路可逃,洛林的行径会让这个家族两百年来积攒的声誉一夜丧尽,但是,德雷克家族的死活真的和洛林有关系?
退一万步讲,手握着洛林家族弃子的身份,沙克难道真的没有自保的手段?
今时不同往日!
依托这些年的积累,数百万镑的财富,洛林和德雷克商会早就不再是单纯的任人拿捏的商人。
他是财阀,这世上最顶级的财阀,把他逼反对英国没有任何好处,从理智的角度讲,假如英国真的对洛林和肯维的关系心知肚明,以此要挟也是比审判远胜远优的选择。
就像卡门说的,最坏的下场也不过就是损失金钱而已。
这个认知让洛林的心思愈发迷茫。
因为背叛的后果远没有第一印象来得严重,这场审判与其说是为了物质,不如说会归于精神。
到头来,又变成一场撕裂团队的危机了么?
洛林闭上眼睛,但仅仅一瞬间又睁开来。
小莎伦进来了,她似乎被会场的凝重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告诉卡门,贝尔来了。
“让他进来吧。”洛林代替卡门回答,“莎伦,你不必跟着。”
“是……会长。”
……
召集来得毫无先兆。
走在去往大会场的过道,贝尔满脑袋都是疑问。
迈克尔洗礼之后,他们一家就跟着洛林的步调从卢西搬到了迈阿密,一家五口住在崭新的朱迪亚宅悠然得意,难得地享受了如此漫长的天伦时光。
前些日子,也就是在比斯开湾演练之后,洛林曾在一次午后小聚时告诉贝尔做好出航的准备。
他们很可能要在近期北上波士顿。
如果这一行程能够顺利成行,瓦尔基里大概率会迎来她诞生以来最尊贵的客人,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任总统,独立战争的英雄领袖乔治.华盛顿先生。
哪怕对现在的德雷克商会而言,这也是一份沉重的,过了誉的殊荣,其中所蕴含的机遇和危机值得整个商会全力以赴。
正因如此,洛林才按耐住自己闲不住的性子,哪怕瓦尔基里早己修缮完毕,哪怕现在的迈阿密并没有太多需要他坐镇和决策的工作,依然无所事事地待在他的德雷克宅养精蓄锐。
贝尔的眼睛亮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召唤……是卡门要公开迈阿密开发的天价收益了?还是波士顿之行终于有消息了?
怀着兴致勃勃的期待,贝尔含着笑向门口的小莎伦微微一礼,抬起手,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洛林,我……”
高起的调子戛然而止,贝尔站在会场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坐在中央圆桌,一言不发的同伴们。
所有人都在看他,压抑、沉默、面无表情,连最基本的神采都没有。
“似乎……今天的议题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克里斯.埃蒙斯上校来了。”洛林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正在参观我的酒窖,由亚查林和莱夫陪同。”
贝尔呆立当场。
好一会,无奈的苦笑泛出来,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气。
“你们知道多少了?”
“这得看你愿意说多少。”洛林说,“如无必要,我实在不想拷问一位尊贵的军官。”
“那就请放过他吧。”贝尔挠着头发摘掉剑,随手抛弃到一边,“我了解他。他虽然是个死要钱的混蛋,但在得到授权之前,你从他嘴里撬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收买呢?”
“收买无效,因为在他看来,钱和命都不是他的。”
三言两语,贝尔已经走到了圆桌边,苦笑在过程中发散,多了一丝释然,多了一丝懒散,那态度绝不像一个暴露了的叛徒,反而像缷掉了重担的苦力,看得众人疑惑难解。
“行了,我的老爷,你希望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从你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开始,我们会凭直觉判断真假。”
“真是冷酷无情的回答。”贝尔嗤笑着拖开他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起点在南安普顿,1778年,你们从赫巴西探险归来。”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众人愕然地张着嘴,慢慢地,慢慢地从贝尔身上移开视线,转聚到洛林身上。
贝尔的声音又再响起。
“就如你们所想,派遣我的人从来都不是我的老上司,海军部的高傲将军塔维斯托克男爵,而是洛林那个别扭的蠢哥哥,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
“沙克对洛林的暗助开始于1778年,当得知你们在德塞商会手上吃了大亏,沙克就已经猜到洛林会用接舷战的方式发起决战,所以他让我从仓库里倒出了一批海事通勤,希望你们没忘记那段有趣的往事。”
“之后,洛林和沙克在金士顿重逢,1779年,沙克用这批军资的去向要挟我下船,要我混到洛林身边来。”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洛林要在新大陆走私军火,我猜沙克只是单纯的不放心,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父亲偷偷让自己的仆人跟在远游的儿子身后,不是为了搜集儿子猎艳的罪证,而是担心儿子在猎艳的过程中被看门狗咬伤。”
“再之后,防务机密、四十八磅……埃蒙斯负责百慕大,我负责新奥尔良。因为生意做得红火,连我都时常怀疑,你们兄弟是不是串通好了想做美利坚的国父。”
贝尔彻底放开了,姿态越来越轻松,声音越来越戏谑。
“啊,啊,啊!商界新星肆无忌惮地向敌国走私军火,军界干城全不犹疑地把舰队置于危机当中,这就是海军名门德雷克的当打一代。”
“洛林,身为一个老朋友,一个旁观者,一个英国人,我不奢求你们兄弟和好如初,但你们至少应该试着见一面。我担心你们再这么扭曲下去,大英就该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