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鲁!
“我的兄弟,好久不见!”
老哈什迈入旅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吧台后方,对着一位身材矮胖的东陆人张开双臂,给与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黄皮黑发的胖老板是一名突厥,大唐混血儿。他的生母在龟兹国火焰山附近经营驿站,这是一处位于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每日穿行的旅人数目庞大。
并不检点的生活使得她完全不清楚哪一位是那图鲁的生父。直到他出生以后开始拥有东陆人的种种特征,生母才为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哈什记忆中的巴图鲁时刻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然而这一次遇到,他望向他,却罕见的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表情在老哈什几十年的记忆中,几乎从未出现过。
“怎么了,我的兄弟?”
“我这一次可发了一笔大财!你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巴图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起身将老哈什带到旅店的后院。宽敞的后院中被杂役打扫的一尘不染,远处角落中唯有三五皮骆驼跪在地上悠闲地打盹。
老哈什看到这幅景象,下意识的眯起双眼。
(事情...好像不太对)
前厅中聚集了数目这么多的行商,后院的马房之中应该极端拥挤才是,怎么可能空空如也?!
莫非这群商人都没带货物进入的沙漠?!
他们历经千难万险,总不至于是为了进入旅店之中听游吟诗人唱歌吧...
“老朋友,你猜的没错。”巴图鲁的嗓音中隐藏着几分独属于边缘人的沧桑,“换做平常的时候,我一定会庆祝你获得了这么多收获。但是这一次...”
“真是抱歉,你选择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来到孟菲斯城。”
往年即将入秋的这段时间是沙湖旅店中最忙碌的时候,大批来自黑沙漠中的自由民会驱赶骆驼,入城采买过冬所需的粮食,食盐,钢铁和其他日用品。
他们必须要赶在这个时间到来,因为一旦进入冬季,大型商会都不再会组织商队远航。虽说冬季的黑沙漠并非寒冷绝地,但孟菲斯城中的货物价格会至少提高三倍。
极速扩展的商圈使得自由民们也需要适应市场供求关系。而此时...过于空旷的马房也隐隐的让老哈什生出许多担忧。
“怎么会这样?”老哈什面色凝重的问道。
“老哥哥,撒哈拉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巴图鲁面色凝重的回答,“但我知道的是,今年走出这片沙漠的自由民数量相当稀少。几乎所有商会的仓库中都囤积下来大量的货物。
丝绸,玻璃,瓷器也就罢了。
像粮食,食盐,红糖这些日用品...他们的售价甚至要比亚历山大港还要低!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以‘捡漏’为目的的行商自发进入孟菲斯城中。他们并不需要驱赶马车,看到一个成功返回的行商后就地从城中商会的手里购买就行。
听到这句话,老哈什下意识的眯起双眼。
(这不对啊!)
明知道城中仓库里积压了大量的货物,“新月商会”与“恒诚号”的管理者并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继续向城中送货!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莫非这一切当真如同洛基所言,“恒诚号”的真正目的是运送东陆女童,而新月商会却是为了将东陆女童从他们的手中抢走?!)
(是的!)
(一定是这样,否则他们的队伍中怎么可能会携带足有300骑兵的护卫!这等兵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商队的护卫,甚至可以发起一轮小型战争了...
妈的,没想到我竟然陷入到这种阴谋之中。)
老哈什的第一反应是在城中甩货,就地止损,然而巴图鲁却继续说道:“老哥哥,别想着在城中把货物甩掉了。
各大商社都囤积了海量的货物。
在这座城市中,你运载的丝绸茶叶会低到一个离谱的价格...就算你答应,你那群手下也不会同意的。
进入沙漠,现在同样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双眼隐秘的探查了一下四周,巴图鲁拉着老哈什的手臂,将他带入一间无人的空房。
“最近几个月里,城中偶尔也会进入三两个自由民。但这些人口风极严,询问他们到底沙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面色凝重,但绝不回答。
入城之后,他们的行动也非常的诡异。他们不睡女人,不赌钱。每个人都是利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自己的工作,随后马不停蹄的返回沙漠深处。”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干旱的黑沙漠中什么都没有,但是古埃及的统治持续了5000多年,其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里,这古老的王国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法老,贵族与祭祀们在黄沙之下埋葬了无尽的财富,这些财宝的所在地...只有血脉传承的自由民懂得其陵墓的位置。
甭看这群肤色暗黄,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自由民看起来土里土气,但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进入孟菲斯城中可全都是土豪级别的贵宾。
他们手中的稀缺货物已是价格不菲,如果碰巧再带出了几件从贵族陵墓中取出的上古遗物。所有商会老板都会竭尽全力的巴结他们。
不用法老的遗物,就算某个贵族墓穴中取出的陪葬品拿回君士坦丁堡都是天下独一份的稀世奇珍。
至于自由民...
只要搞倒一件宝物,他们就可以居住在旅店顶层的豪华套房中舒舒服服的过上一年。身穿锦罗绸缎,口中咀嚼着来自地中海的新鲜食材,身边还有几名穿着清凉,身材白皙的女人服侍。
没人会拒绝这种生活。
“还有一件事情。”巴图鲁将老哈什拉到一个偏僻马房中,指着散落在地面上的十几只马鞍。
“我仔细清点账目,发现最近2个月进入黑沙漠的马帮大概有28支。哈什老板你也清楚,很多小型马帮会选择在我的旅店中,将马匹换成骆驼,以防在沙漠中迷路。”
然而我彻查账目的时候才发现,这些马帮能够平安回归的只有不到10支。这10支中绝大多数是被奔涌的流沙河困住脚步,不得已才空手而归...
所有穿过流沙河的马帮行商,有一支算一支,全部不知所踪!”
老哈什面色凝重的摸出两只卷烟,递给身边一脸严肃的巴图鲁。他将卷烟咬在嘴巴上,将头颅凑向墙壁上的火把,轻轻点燃。
用一张木浆纸卷起烟草,这又是东西方技术融合后形成的产物,也是拜占庭皇家科学院第一个被推广开来的“发明”之一。经过几十年的改良后,西哥特烟草商人已经开始在卷烟之中加入些凝神的草药,以及少量拥有轻微安定作用的炼金药粉。
抽上几口能让焦躁之人的情绪快速得到平复。
走出孟菲斯城,城外再无官道。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黄沙。许多运货量较少的马帮行商都会选择将马匹卸下,转而使用骆驼进入沙漠。
旅人寄存马匹的马房是一间半地下的石室。石室的尽头密密麻麻堆叠着近百只形态各异的马鞍,其上已经落下厚厚一层灰尘。
旅店没有义务帮助行商永久保存他们的马匹。行走黑沙漠过高的死亡率使得不少旅人无法回归,2个月后,旅店就会将他们的马匹卖掉,将银两塞入马鞍之中。等待他们的亲属前来认领。
这一大落马鞍已经超出了哈什任何一年所看到的数量。
数百人莫名送命,让他凭空再次生出一丝担忧。
两人沉默的望向墙壁闪烁的火苗。
半晌,谁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