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安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就差冲着他翻白眼了,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还姐妹!
杨琪为了能够占便宜,也真是舍得下口。
“之前都是你想来便来,你还来过几次啊?我都不知道,你以后尽管来,我管你兄弟还是姐妹,总之这里就交给六殿下的人管理了。你只要不怕被扔出去,尽管来,你天天泡在里头,我都不爱搭理!”
卫长安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杨琪立刻就开口挽留了,急声道:“哎哎哎,你怎么这样儿啊?那我这一回就住到六殿下派人来接手为止。”
***
辽国公终于如愿被卫侯府请进了府里,他本来带着好多侍卫,气势汹汹地来,似乎准备和卫侯府的人决一雌雄一般。但是卫侯府的管家态度十分良好地等在那边,看到他连忙弯腰行礼,轻声细语地请他进去。
当然他这些侍卫只能带几个进去,其余的都得在外面守候。
等他进了外院,这几个带进来的侍卫也在门口站着,辽国公坐到外厅的椅子上,立刻就有美婢呈上热茶给他。
他轻轻吹了两口热气,就抱着茶盏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几分沉醉的神色。卫侯府这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颇有滋味地砸吧了两下嘴,慢慢地品完一杯之后,他还转着茶盏查看上面的花纹。
这茶盏也是最好的瓷器,一看出自宫中的匠人之手,辽国公顿时就爱不释手了。
他本来就是学文出身,对茶道又是偏爱,所以在这方面还算是颇有研究。正是欣赏到兴头上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闷响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嗖——”的一下子,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就直直地射了过来。
辽国公下意识地想躲,那个东西并没有碰到他一点,只是几乎擦着他的手,正中手中的茶盏,从他的指缝间射了出去。
“啪——”一声清晰的闷响,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辽国公愣了一下,立刻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展开手掌看茶盏,那个精致的花纹已经七零八散了,如何都拼凑不起来了。
“哎呦,这谁啊,如此大胆!御赐之物都敢这样破坏!”他急声地呵斥几句,看着手中得茶盏,心疼得不得了。
还不等他抱怨完,忽然一个带着风的拳头就落到他的脸颊上,直直地冲着他而来。辽国公微微一惊,真正涉及到他自身的危险了,他的反应倒是很快的,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后仰,想要躲开。
不过那个拳头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攻击来自腿部,他的腘窝(膝盖后面)忽然被重重一击,他的腿下意识地就发软,整个人往前倾就要跪下去。
后背被一条手臂用力的按下去,他的头发被抓住了,死命地拽着,没有让他他的脸触碰到桌面。
那碎掉的茶盏离他的脸很近,甚至可以看见上面锋利的划痕。
“好久不见了,软蛋!”低沉而略显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着这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辽国公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
这道声音似乎已经相隔了二十年没有听到了,如今再次听到,依然还是透着武将独有的杀伐之气。甚至现在这种局面,辽国公就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随时伸长了脖子,等着被人一刀了断。
“卫侯爷,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他干笑了两声,才低声道。
虽然有些其实不足,但是好歹保持住了自己该有的体面。
“软蛋”这两个字一直是辽国公的耻辱,他当时以文人的身份被派去战场,却也要上战场杀敌,虽然他一直避免,但是仍然被人强硬地披上了铠甲杀敌。他平时都是拿着笔杆子,哪里会舞刀弄枪,即使来之前曾经请了武先生教导,但是现如今耍起枪或者挥起刀来,依然显得笨拙不堪。
足有二十年没有听到这样具有耻辱意味的称呼,猛然听见,他的身体都跟着颤了一下。似乎又再次回到了那种战马嘶吼、刀枪对峙的场景,热血喷洒到身上,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
“不错啊,当年只懂得往后缩的小白脸,如今当了辽国公。这气度就不一样啊,连这种反驳的话都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了,我可是记得你当时只敢在今上为你撑腰的时候,才说上几句,其余的都当缩头乌龟的。”
卫侯爷扯着他头发的手,忽然用力,把拉住的动作改成了猛力按压。辽国公的脸一下子就被压到了桌上,当然他首先碰到的不是冰凉的桌面,而是尖锐的茶盏碎片。
尖利的瓷片一下子戳进皮肤里,也有划下了一道口子的,这种细细密密的疼痛,绝对不会好受。
瓷片不像刀片,那种一下一下戳深的感觉,让他整个头皮都变得发麻。
“你要干什么?”辽国公扯开了嗓子大喊了一句,整个脑袋也开始用力,跟他的手掌抗衡,似乎想要挣脱他的掌控一般。
不过卫侯爷手上的力气自然是比他脑袋的力气大,无论辽国公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甚至因为他用力过度,脸还在瓷片上来回摩擦了几下,伤口更加深了,划痕似乎也更加长了。
“我什么也没干啊,只是表达一下这么久未见面,对你这个老战友的想念。怎么,难受啊?没法子,我表达情绪总是这样儿,你应该都清楚的。”
卫侯爷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嘲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卫侯爷这么一说,辽国公的眼睛就有些泛红,他是被气得。这让他想起了以前那些极其不美好的事情。他当初在军营里,由于是文官出身,而且今上派他过去做什么的,谁都心里清楚。
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等战争胜利了,就顺便沾光积累战功,所以大家都有些瞧不起他。但是又不敢得罪他,只是离他远远的,只有卫侯爷一人,从来不把他当文官看,上战场带着杀敌。
不过如果谁以为卫侯爷是在带他适应军营生活,那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个老匹夫只是不想让他这么舒服地就拿走别人的战功,甚至巴不得他多上几场杀敌,最好死在敌人的刀下,那样就不用看见他了。
“呵,那我的回答还跟之前一样,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也不算吃亏。正好给今上一个杀你全家的理由!”
辽国公这时候倒是镇定了下来,嘲讽地笑了笑。
这句话他曾经在战场上也说过,所以卫侯爷被逼无奈,总要在关键时刻救下他。
卫侯爷的眼眸里闪过一道阴狠的目光,最终一咬牙还是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两个人立刻分开,各占据一边坐下来了。辽国公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细细地擦了擦脸,立刻就看到帕子上沾染上了血迹,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前我必须要救你,因为今上要扶持辽家。不过现在嘛,你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取不了你的狗命,你姑娘的小命还是可以的。”
卫侯爷敲了敲桌子上的茶壶,对于那么小的茶盏,脸上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似乎对于盛不了多少分量的茶盏十分嫌弃。
“你,你敢!”辽国公脸色一白。
“你看我敢不敢,如果不是顾忌这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早在二十几年前的战场上,你已经化作白骨一具了。呵,这些茶盏茶叶,可都是之前的贡品,我现在拿出来招待你,也算是对我们久别重逢的庆祝了。”
卫侯爷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于茶壶里的茶水,一滴都没有碰,相反拿起另外一个紫砂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辽国公惊疑不定,他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老男人,之前深埋心底的恐惧,此刻再一次跑了出来。
那种一次次从他的刀下捡回一条命的感觉,每次都濒临死亡的冷厉,几乎让他克制不住地战栗。
“来,来人,来人啊!”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大声地喊人,似乎只有把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叫进来,守在他身后,他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勇气。
但是,他喊了好几声,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
辽国公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卫侯爷喝完了一整杯差,看到他这副样子,忽然仰起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说你是软蛋,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你的那些兄弟也辛苦了,没日没夜都要守着你这个孬种,肯定很辛苦,我就让人请他们吃酒去了!”
卫侯爷悠哉悠哉地找了帕子擦手,桌子中间还摆着那些沾了血的茶盏碎片,他却跟没看到一样。
辽国公咽了口口水,他现在处于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状态。明明眼前这个老匹夫已经变成了糟老头,而辽国公还处于壮年,但是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却依然有强健的体魄,而且行动之间杀气不减。
猛虎老了,依然还是猛虎。即使他暂时被关在了笼子里,但是只要牙齿没有掉落,爪子没被剪掉,他就还会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只要打开笼子,他依然会用尖利的爪牙将猎物撕碎,毫不留情。
“你究竟要怎样?”辽国公冷静了些,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