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唐瑛确会帮着唐婧岚后,唐老太太面上才有了一丝缓和,姜嬷嬷此时亦已上前来宽慰着唐老太太,然唐老太太郁结于心,好生劝了许久,她亦没有回院的打算,只是不住地哀叹。
眼瞧唐老太太如此做派,姜嬷嬷也是没了办法,无奈之际,又听得唐瑛那处轻叹一声。
“二哥确是糊涂了,他如此行事,不单单是轻视自身性命,更是不顾念侯府诸人,祖母,侯府现下因此一事,却是当真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了”。
唐老太太听到此句,心中的悲切感顿时散去了些,自止住了口中的责怨,倒是不安地问道:“瑛丫头,你这是何意?”
“祖母,大理寺判决已出,获罪之人自该接受所定的惩处,以警醒悔过”。
“二哥若当真是于大狱内自尽,便是对大理寺判决的不从,此事传入陛下耳中,他断不会觉得二哥如何无辜,只会觉得二哥这般举动尽是对朝律的不满,是对天子权威的挑衅,甚至因二哥一人之举而怨及整个侯府......”
唐老太太面上的冷意愈重,她明白唐瑛这番话的严重性。
自张无言任职以来,大理寺从无冤案假案出现,有张无言坐堂审案,所得结果必属事实,这张无言得揽民意,每每皆全权依照天祁律法判决涉事者,断无任何偏私之举,而张无言此人更是当今陛下眼前的红人,因而,他所行所举不单顺应民心,更合乎天子之意。
因而,唐修辰在案定后自尽于大狱内,便是向世人表明了自己对这个结果的不满,对律法抗议,便是对天子的抗议。
当今陛下虽是明智之君,然他的明智却有着界限,天子毕竟是天子,他是要受尽万民敬仰,为百官敬畏,因而他的权威容不得任何人质疑,治理天祁的法度更容不得任何人去动摇。
唐修辰这个举动,当是触及龙之逆鳞,他身为侯府二公子,如此作为便是以身试法,所代表的亦不单单是他一人的态度,因此,他的身死并不会得到天家的怜悯,只会为侯府带来祸端,令侯府为当今陛下生疑,侯府为天子所疑,唐轩城这个侯位又如何坐得安稳?
唐家满门无疑是依着唐轩城这个侯爷而深扎于京都,唐家的荣辱亦是紧系在唐轩城身上,若唐轩城失了圣眷,唐家旁人便无法再享有现下的一切,同样会损及唐老太太的利益,而若侯府当真因此生祸,唐家诸人更不可免责,当是同受其祸。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唐老太太都需得保得唐轩城官位稳固,保得他顺应君心,如此,是保证她万年安泰,更是保得唐轩铭这一生顺心。
如今,唐修辰于大狱内的自尽已然造成了一种危机,因而现下的唐老太太已没了方才待他的痛惜,只是遍生厌恨,无论是谁人,一旦阻了唐家的荣华,挡了她心中的路,便再不值得可怜疼惜。
想到此处,唐老太太却是深叹一口气。
这些年来,唐老太太深知唐轩城方是唐家的主心骨,更是她这一生荣华的支撑,所以她再如何偏爱唐轩铭,都不会真正惹得唐轩城生怨,左不过是知晓唐轩城的底线与弱点,在他可容忍的范围内肆意行事。
以往,唐轩城对她这个母亲敬爱有加,端的是事事听从,从未有过忤逆不满之态,而今发生了这许多事端,已令唐轩城失了顺从模样,这桩桩件件,到底是触及了唐轩城的底线,无论事出何故,唐轩城待她已不如当初,她亦已无法制衡唐轩城。
所幸这些事端未真正损害到赵韵及唐瑛等人,到底不会断了唐轩城心中的孝义,他虽是心生疏远,却亦会好生待她这个母亲,同样会为唐轩铭这个三弟筹谋。
只是,东府断不可再做出一些个过激之举,无端去触碰唐轩城的底线,唐老太太亦不可再强求唐轩城去做一些他不愿做得的事情。
若东府再生事端,唐轩城待唐轩铭的兄弟情谊,只怕会就此截断,如今待东府,亦不可再如以往那般纵容,若唐老太太依旧偏私,事事端为唐轩铭考虑,她与唐轩城的母子情分,便也会归于寡淡,自己的晚年,便难有保障。
想到这一点,唐老太太不由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轩铭,心中多有无奈。
唐老太太宠爱唐轩铭这个幼子,却也明白她这个儿子有多大的造化,他自小便心高气盛,却难堪大任,唐家能仰仗的唯有唐轩铭,若这个主心骨断了,凭唐轩铭一人,无法维系唐家现下的名声与地位不说,只怕更无法保证唐老太太晚年无忧,所以无论如何,唐轩城于朝堂上的地位绝不可落。
这是为了唐家,同样,是为了唐老太太自己。
唐老太太不再多想,唐轩铭现下的需求她无力去满足,也不会再不管不顾地为他筹谋,为今最正确的行为,是耐下心来等待事态演变,莫要再惹得她与唐轩城母子生嫌便是。
唐老太太深思之际,唐瑛只再次出声道:“阿瑛知道,二哥的死令您十分难受,可眼下的重点并不是举家凄凄,而是要想着如何避免唐家之祸”。
“唐家这两日已然闹得满城风雨,断不可再出现些乱子来,若陛下耳中尽是唐家的风波事迹,只怕爹爹于朝堂上亦会收到不利影响,那时,才是伤到了唐家根基......”
“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都没有任何准备,侯府亦要乱上一遭,事关二哥,顾及私情,云姨娘和柔儿亦得知晓,只是二哥的丧礼该如何去办,却是得好生商议一番......祖母,您此时万不可再忧心了,由得姜嬷嬷扶您回院可好?这些事情,让阿瑛去解决”。
唐老太太闻言,面上唯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只再次覆上唐瑛的手,倒是宽慰地说道:“瑛丫头,你是个好孩子,方才是祖母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