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来世,不复相见”这八个字宛如一个诅咒,生生套在彼此的心头,那力量犹如海啸山崩一般,在最初的平静之后骤而发力,继而是天翻地覆的痛楚如潮水山石一般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南宫弦歌捧着自己越发疼痛的胸口,看着眼前的她在自己面前凄然重复:“今生来世,不复相见…….”。
“见”字一出口,她手上突然一松,仿佛是不能再承受这所有的痛苦一般,忽然不顾一切的转头就走。
南宫弦歌骤然倒地,他本能是想要伸手去抓住她离去的裙裾,可她身形飘忽如仙,顷刻间便已去到了门口。眼见再不能挽留她的去向,他胸腔之中紧接着便涌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简直要摧心断肠。
而待仙卉打开殿门赤足而去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的长恭才敢顺势进来,只是进门之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皇帝只身半躺在御塌下的地毯上,胸口仿佛受了伤隐隐有些血色,面色铁青惨白的吓人,一双眼睛更是如能噬人一般,只定定的看着门口。见到长恭进来的时候,还伸手指了一下门槛的方向,但继而就是脸色陡然一变,迎面喷出一大口浓稠的鲜血。
“皇上!皇上!来人啊!传太医,传太医!”
紫宸殿内不多时便已忙的不可开交,而南宫弦歌此次因为情殇而导致的吐血,则远比之前的两次病倒要严重许多。诸位太医聚集在紫宸殿中逐一探脉,最后却是纷纷摇头。
因着病势沉危,安贵妃也不能再顾着从前的那些顾忌,在下令封锁消息紫宸殿任何人等不准擅自出入之后,径直来到了慈宁宫,求见太后。
而仙卉走出紫宸殿之后,便直接飞身回到了纳兰府。她此时一身寝衣,脚上连鞋履也未穿,一头长发迤逦拖在身后,只是周身却犹如蒙着一层光晕一般,叫人不敢正视之余,更觉得其人宛若谪仙。
再度回到熟悉的纳兰府,她在仙姝院附近停留了片刻之后,就径直来到大哥和二哥的书房琅琊阁。然阁中只有大哥一人伏案批阅着一些公文,见到她骤然归来,纳兰祈佑欣喜之情简直无以言表。而仙卉随后就知道了二哥已经奔赴战场之事。
她心中微微一阵叹息,知道玉魇所说的不假,若那所谓的赫连圣女就是当年的华容波的话,那么,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二哥的。
兄妹两人见面之后,只是简短的聊了聊别后的一些经历,而仙卉随后就起身告辞。她也不瞒着大哥,直接告诉他,自己要去肃州城,若去的晚了,只怕二哥纳兰祈仁会有危险。
闻言,纳兰祈佑犹豫了片刻,这才告诉她,与纳兰祈仁同去的还有一个姑娘,便是当日她在清凉观出家时的主持大弟子,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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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仙卉闻听此事时却并不惊奇,她心中有数,二哥必然是对绝心情有独钟,所以两人才会愿意一起同生共死的。然此次赫连大军进攻的背后另有隐情,她也无法对大哥一一言明,便只简短的说了一下自己要去肃州相助周朝大军,其余的事情,还请大哥在京城诸多操劳了。
纳兰祈佑隐隐觉得如今的妹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他看着仙卉只穿着一身寝衣,况且这寝衣的质地还十分的奢华稀少,一看就知道并非民间之物。而她一头瀑布般的长发竟然是不梳不挽,就此任其垂下,更显有些令人疑惑的清纯之美。
况且,妹妹从来是不用香料的,但她身上附着的那种奢华至极的龙涎香,却是在几尺之外亦能清晰的分辨出来。
纳兰祈佑不敢往下想,却又止不住的要去猜测----难道,妹妹这是从南宫弦歌身边过来?
但待要问起时,却又觉得十分的难以启齿。
他本来想告诉仙卉,说自从她走后皇帝对她就念念不忘,但看着妹妹并无心问起这些事情,后来也只有咽下了这些话语。而后,仙卉便起身告辞,正在此时,见得安佩柔带着人过来给丈夫送自己亲手做的茶点。
不意在此见到久未蒙面的小姑,安佩柔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拉着仙卉左右看了一番之后只是啧啧点头,称赞道:“仙卉你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不似凡间俗子了,对了,我看你脚上没有穿鞋,这是急着要走吗?”
仙卉对安佩柔也并不见外,点头应道:“是,我这就要去肃州,大嫂,还请你日后跟大哥一起恩爱和睦,早生贵子。”
一句话闹得安佩柔顿时红了脸,见她形色匆匆,也就二话不说的褪下自己身上的一件披风拢在她身上,道:“仙卉,常回来看我们,免得我们惦记。”
仙卉接过披风,却只能如实道:“这个…….只怕是不能了,我日后只能在心里惦记着你们,却无法如常人一般时时回来。这亲情绝非任何东西可以斩断的,只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各安天命罢了。”
说完,她再度俯身朝大哥和安佩柔轻轻拜下,道:“大哥,大嫂,我去了,你们多保重。”
纳兰祈佑在片刻之间经历了狂喜与眼前的离别,整个人仿佛从云端跌落到谷底一般。他怔怔的看着犹如仙子一般的妹妹,最后只得苦涩的吐出几个字来:“你也保重。”
仙卉起身之后,旋即转瞬消失在他们面前。安佩柔自然 是被吓了一跳,而纳兰祈佑则是定定的站在原处,直到安佩柔过来扶住他,才落泪摇头道:“今日一别,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安佩柔心里也十分的感伤,不能相信这世间还真有女子可以修仙得道,羽化为凤凰的。她扶着丈夫坐下之后,才垂眸叹道:“我看见妹妹身上穿的是云锦雪丝,这料子乃是巴蜀贡品,是宫中高位娘娘才能穿的东西…….”。
纳兰祈佑有些痛苦的挥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心里何尝不明白?看妹妹一身寝衣不期而至,而且身上还有帝王身上的气息,而皇上今日更是早早的传旨出来,免了百官的早朝。
这一切都毫无疑问的说明了,昨夜,妹妹必然是在紫宸殿度过的。虽然他早已明白,自己是万万不能肖想的,可是就算这样,在得知妹妹终究被他人染指之后,他心底的痛苦还是无以言状。
安佩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丈夫忽然间神色极度的痛苦,她也只能闭上嘴,然后讪讪的坐在一旁。想要安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怎么会这样?到底是?…….
夫妻两人就此在琅琊阁中相对而坐,却是沉默无言。过了良久之后,才听得有人匆匆而来,急促的在门外回禀道:“启禀大人,宫中有急报传来,请大人立即入宫!”
纳兰祈佑这才幡然醒转,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妻子,安佩柔也不知所以。然来人还在外面等着,因此纳兰祈佑只有勉强打起精神来,就着妻子的安排,匆匆换了朝服之后,连忙赶入宫中。
而仙卉在听说二哥纳兰祈仁已经与绝心在赶往肃州的路上时,更是马不停蹄。她让荆棘鸟先行飞到前面去打探一下消息,而自己则是在三个时辰中赶了近两百里路之后,终究觉得身体内传来一些饥渴的感觉。在路过一处小镇的时候,她停下来歇脚吃点东西,并随后在旁边找了一处客栈暂时调整一下自己的内息。
她知道自己因为吸入了紫莲幽泉之火而导致了走火入魔,但奇怪的是,自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她就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仿佛体内那些四处乱闯的气息此时已经乖乖的各自归位,而最神奇的是,当她在客栈的房间内坐下开始盘腿运功的时候,两种截然不同的天火,此时都十分乖觉的开始了各自释放。
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照着玉魇所说,自己定然是十分的危险,所以他才不得不赶去外面寻求解除的良策。但为何会在一夜过后就泰然无事了?
她无法解释,但是在入定之后,便只能暂且摒除所有的心神杂念,专心致志的在此运功调息,等待荆棘鸟回来的消息。
但就在荆棘鸟回来之前,玉魇已经先行一步找到了她的所在。原来她为了防止自己在入定时再度走火入魔,所以特地在客栈的屋顶上设了一个结界。这结界对应着云梦泽的一个出口,只要玉魇回来云梦泽,就能看见另外的一个通道。
而他赶来之后,推门就见到仙卉已经进入无识无觉的状态中。他默然的在她面前站了一会,然后才点燃三支定魂香,施展法术令她陷入深眠平躺在床上,然后从怀中珍而重之取出一枚白色的丹药喂她服下。
然后又取出上千枚金色的丹药逐一放置在她身体的周围,布成一个复杂古怪形状如火的法阵。
想到师父对自己的嘱咐,玉魇不敢大意,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阵法是否能够解开她的心魔,但师父所说,若心魔不除,则她一定会在最后自己爆体而亡,再难转世。
当他放下最后一枚位于仙卉头顶的金色丹药之后,整个法阵突然像活过来一般燃起金色的火焰,将仙卉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火焰笼罩的空间之内不断传出一阵一阵飘渺的声音,像歌声又似诵经声,像浪涛声又像风声,一波一波,仿佛潮水一般源源不断。这声音似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一般,玉魇坐在一旁只觉得心潮滂湃,脑海里顿时闪现过许许多多的杂念与臆想,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随时要跳出胸膛。
他大吃一惊,连忙盘腿坐下,暗暗将《静心诀》上的冰清心咒背诵了一遍,这才勉强平复紊乱的心跳。
再睁开眼睛一看,身前不远处的仙卉原本是在睡梦之中的,不知何时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盘坐起身,身边的烈焰也聚成一团,似萤火一般将她包裹住。
过了足足将近一个时辰,这团金色的火焰终于开始有动静,一层一层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缓缓绽放,逐渐露出身处其中的仙卉。
这时的仙卉已经悄悄的变了模样应该说,这是她初生那一世里的模样,他记忆里的那个云凰。乌黑如墨光可鉴人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直下,心形的小脸上五官精美如画,容颜如雪莲初开肌肤似美玉生晕,无一处不完美出尘。
面前犹带稚气却灵气逼人的绝美少女,能够绝对满足所有人对仙子的美好想象,可是……为什么再度看见这样的她,他心里却并不觉得多高兴?
玉魇难以自禁的在露出初世容颜的仙卉面前,感到一种自惭形秽的压迫感来。他不敢去想,那时候的自己,其实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甚至,连看见她的时候,都会禁不住的低头不敢直视。
而后,他开始看到许多云凰、或者应该叫云凰童年时的景象,那时候的小云凰已经十分漂亮,像个精致娇嫩的琉璃娃娃。她天资出众,出身高贵,因而被许多长者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有些教导她仙法知识,有些捧着玉简要她背诵丹方,有些带她体验各种火源火种……
她总是很忙,很少有能够独处的时候,唯一的亲父也只能偶然见一见,而至于继母华容波,对于她就更加冷淡了。
她的父亲天帝总用溺爱自豪的眼神打量着她,而她的继母看她的神情却十分复杂……有时候,甚至是不善,恶毒,与阴冷。
小小年纪的她过的并不快乐,面对永远学不完的玉简典籍,经常委屈得呜呜大哭,身边的人却总是不断教导她静心宁神,忘情戒嗔,因为她是天生的公主,她有着仙界之人也难以企及的天赋……..渐渐地,她变得不再哭泣不再欢笑,成了天界众人心目中清冷高雅的小圣女。
而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已是云凰十岁那年,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天帝和华容波之间的争吵,原来是天帝指责华容波对云凰太过刻薄,没有丝毫为人母应有的姿态,华容波则毫不相让的反唇相讥,在这次争吵里,华容波将云凰骂做是贱人生的小野种,是无媒苟合的私生女,天帝则是气的怒发冲冠,两人还险些动起手来。
当时的云凰在父亲和继母的寝殿外听呆了,她全然没有想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来,身边所有人都教她称呼华容波为母亲,但事实上,华容波对她一直非常的冷漠,完全没有半点为人母应有的慈爱。而一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的眼底,自己只是一个野种,一个私生女,一个见不得光的被母亲遗弃的孤女…….
小小的云凰呆呆的坐在寝殿外的玉石台阶上,直到怒气冲冲的华容波从寝殿里走出来,看见她之后,更是无比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而天帝随后追出来,看见女儿之后,也是有些尴尬的变了脸色,对她只道:“你怎么来了?今日没有修课吗?快回去!”
云凰这才惊疑不定的从垂眸中抬起自己的眼睛,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最后,在一种陌生的悲凉之下,她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来之后,云凰就抱着被子痛哭了一顿。她哭的十分的伤心无助,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没有?华容波说她是野种,那么她的生母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所以,从自己出生到现在,她从未曾出现过?
云凰后来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的非常的久,不管旁人怎么叫,她都不曾醒来。
在沉睡了三日三夜之后,她再次醒来,但从此之后,在她脆弱的道心之上就留下了一道缺口,她性情大变,就此冷漠孤僻,一心沉醉于修炼法术,对于其他任何事情,她都不再有丝毫的关注。
而后,在三年之后,她执掌了神鸟一族,成为琅府邸的主人。
当时被天帝请来教导她的那些仙界的长老们,看着她天资非凡而且勤奋克己都觉得十分喜悦。因为天帝从此之后再也无子,若她真能继承天帝的尊位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日后也会随之而得到一份尊崇。
但他们也清楚,若一个仙者在道心之上出现了裂痕,那么日后有可能会造成难以弥补的缺陷,但他们因为各种原因,都只能小心翼翼保守着这个秘密,一边找寻可以解决这个严重缺陷的方法。
但是,还没等到他们找到如何修补这道心缺陷方法的时候,云凰便已经渐渐长成了 六道都为之侧目的绝色神女。
在一次六道盛会之上,她乘着自己的凤凰坐骑而至,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神。而这些眼神当中,最炙热最坚定的,就是西海罗刹界的新王,华氏梵音。
而后的情节便开始令玉魇感到十分的痛苦了,他眼看着华梵音在与姑母华容波争执之后,依然坚定的求见了天帝。然后两人在朝圣殿中一番密谈之后,天帝面带微笑的送走他。
再然后,就是华容波和天帝之间又发生了争吵,而这时候的云凰,尚且全无一丝一毫的预感,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一个难以挣脱的万丈深渊。而亲手推她进去的人,却是自己的生父。
在试探了一下云凰的心意之后,天帝最终决定,并不直接告诉女儿即将要把她嫁给梵音,因为就算梵音再有权势,他始终也生的样貌丑陋了一些。那脸颊上的疤痕,首先就为云凰所不喜。
而是选择假作和睦的请云凰过来吃饭。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待一切木已成舟之后,便是女儿再不愿意,这两界联姻之事也成了定局。
席中华容波与天帝一唱一和,在云凰的饭菜中下了一种专门用来对付仙者的丹药,而后,更在附近步下严密的阵法,将她困在其中,无法走出去。
于是云凰就在吃完饭后昏睡了过去,天帝与华容波趁机叫人给她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不多时之后,梵音依着约定前来迎娶…….
再然后,玉魇便看见,醒来之后的云凰在惊诧中坐起身,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梵音,眼底的讶然与震惊简直令他怜爱不已。
但随后,梵音却告诉她,她父母已经将她嫁给了自己,现在,她便是自己的王后了……云凰在极度的震惊中仓惶跑出来,她要去问天帝一个真相。
而待她走到了自己的生父面前时,那种惊慌失措又难以置信地眼神,渐渐透出了一种黑色的戾气与怨恨。
而与此同时,被困在仙卉的识海之中的念头逐渐变得狂暴不安起来,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光球,如冰雹一般砸向闯入者的玉魇周身。
玉魇有些讶然,他知道,作为闯入者,他是用了法术才能得以进入仙卉早已封闭的神识当中的。
在这个过程之中,照说他本来就是虚幻的“身体”应该感觉不到痛楚,但是当这些冰雹球迎面飞来时的画面与声音凌乱地浮现在他面前,他却感受到一阵一阵几乎将他的元神生生撕裂的痛楚。
而此时他才知道,这些过往的痛苦,带给她的伤害有多么的大。而正因为小时候关于身世的痛苦在她道心上留下的巨大的裂痕,所以才导致了云凰在后来被激怒到绝望无助之后,她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焚天煮海,那时的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初心,除了被父母抛弃的怨恨与对宿命无力的痛苦之外,她没有了任何修仙者应有的正面的力量去对抗那些自自己心底涌出来的黑暗云团。
而后,便是她因为触犯天条,犯下过重的杀孽,而被打入了凡间。在人间的前面几十次轮回当中,她都是死于花样年华的女子。痛苦,不甘,怨恨,失望,始终伴随着她的轮回。
对于玉魇来说,这样的痛苦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尽管在之前,他也知道她的经历,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更何况那时的他离她那么的远,所有的东西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而所谓的痛苦, 猜到、知道跟真正看到和感受到,却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而玉魇也是此时才知道,如果在云凰最为惊恐失措的时候,那个梵音就在自己面前的话,他恐怕根本不会有理智控制住自己,他会不计后果冲上去跟他拼命。
也就是说,等他真正读懂了云凰曾经的痛苦的记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场灾难真是无可避免。便是他自己,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也只有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让一切从头开始。
而后,云凰转世为凡人之后,因为她倾世的美貌所带给她的灾难,以至于她一直在人间的皇宫里被当成禁脔一样禁锢着,被那些人间帝王百般欺凌折磨的画面,更几乎将玉魇刺激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难怪她一直过的不开心,就算拥有的再多,那些繁华也不过是表象。因为她的灵魂里承载了太多的痛苦与孤独,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忍受这样的命运。
眼见着那些痛苦的记忆还在延续,玉魇不由愤怒地用“身体”去撞击那些灰色的冰雹球,他希望将它们彻底撞毁,但是没用,反而在碰撞中令他接触到越来越多不堪画面与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激的有些失控的玉魇才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漫天飞舞的巨大冰雹球也逐渐被抛到了后面。
云凰的神识世界,渐渐变得有些安宁了下来。
玉魇的心也随之安静了许多。
他看见自己的幻形盘腿坐下,他开始冥神静思。正如师父所言,他要挽救这一世云凰的命运,不让她在对着华容波的时候再度大失常性,以至于生灵涂炭,那么他必须首先解决她道心上那一抹已经无法消失的裂痕。
他守护了她近千年,心中的执念只想让她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快乐,她已经受过太多伤害,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另一个可能伤害她的恶徒。
而在他心神坚定下来之后,那些原本簇拥着他光球也迅速减少,光泽也变得朦胧不清,。
他看到前世的仙卉,终于在骊山行宫中生下了那个叫做无忧的孩子。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为人母的神圣的光辉与恬静,她历经了苦难,却终于释下心中的怨恨,因为这个孩子,她开始笨拙地适应着清寒的生活。
她用心的照顾着孩子的起居饮食,虽然错漏百出,但是却无比的努力和用心。在她此时的心里,那些痛苦渐渐被沉淀下来,反而在忙碌之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解脱与轻松。
看到这里,玉魇忽然明白过来,正是这个孩子,她才真正圆满了云凰心底那一层曾经被撕裂的伤口。仿佛那些不被父母所珍爱的遗憾与对宿命的绝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回了最初的温暖与自然。
还有很多很多,在她的记忆最温暖的部分,都是关于这个叫做无忧的孩子的。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尖锐的啼哭声,甚至的一些十分琐碎的回忆片段,都是她记忆深处最宝贵的珍藏。
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孩子,其实也是云凰内心深处童年时的自己,因为生下来就没有生父的原因,云凰便将其视作了最初那一世的自己。她在这个孩子身上付出了全部的母爱,她自己曾苦苦追求却始终求而不得的那种亲情,她将其全部放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所以这个孩子,便是解开她一切心结的关键所在。
而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玉魇只感觉自己原本紧绷着的心似乎被人紧紧捏了一下,而后舒适放松的感觉重新袭来,他眼前所见已经成了一片蒙昧虚无,数不清的光球在他身边漂浮飞舞。
随后,随着幻界的消失,他自己的身体也消失了,变成了一个较大的光团,每一个迎面飞来的光球撞上他,他都会看到听到许许多多的画面与声音,这些都是云凰灵魂中所记录的全部的念头,包含了她的各种记忆。
无数念头从他“身上”擦过,零零碎碎的画面和声音逐渐汇流成河,玉魇在这河流中迷失了方向,他试图挣扎逃离这些念头往云凰的识海深处而去,可惜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后,他觉得自己像被卷入漩涡,漩涡之下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地,于是他不再挣扎,任由数不清的念头簇拥着他盘旋而下。
但没想到,待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样。
他静静的坐在客栈的房间的地板上,而仙卉则双眸紧闭,安详的坐在那个阵法当中。
这代表他成功了么?只要让那个叫做无忧的孩子重新回到仙卉的身边,那么她道心上面的裂痕就能就此消失,而她也能放弃对过往的一切怨恨,重新回归正道?
可是玉魇随即想起一个问题来,那就是-----关于这个孩子的生父,他……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跟仙卉去说明这一切?是坚持自己的信念,让她重新得到快乐,还是自私的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然后看着她身受几种天火的煎熬?
玉魇觉得自己很矛盾,很纠结。但这种纠结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仙卉就从阵法中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世界,最后不确定的开口道:“玉魇……我这是怎么了?”
玉魇暂时按捺下全部的心思,只上前微笑道:“没什么,你有些入魔的症状,我便替你设了一个阵法,让你安静下来。”
仙卉点点头,旋即有些惊喜的说道:“咦?我发觉我心里真是没有那么浮躁了呢!玉魇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妙的梦,在梦里,我好像又…….”。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荆棘鸟忽然从窗外飞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公子被那赫连圣女抓去了!她们说,若主人您不去救他的话,她们就会将他剖心挖肺,然后千刀万剐!”
“什么?你说那赫连圣女将我二哥抓起来了?这……这怎么可能?他身边不是还有绝心吗?”
荆棘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她这个问题,还是玉魇说道:“绝心是我在清凉观收的弟子,她修为和天资都不错,我也曾经特地为她配置了几味丹药用来增加她的修为,但就算如此,她也绝对不能跟赫连圣女苏曼不弃相提并论。更何况如今的苏曼不弃已经找回当初的记忆,作为华容波的转世之身,她修为突飞猛进,已经快冲到结丹后期,如果她的确是想用你二哥来要挟你的话,的确有这个可能会单独将他抓走。”
仙卉立时便站起来,颇为急切的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肃州?”
“不急,你先等等,我问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