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菡面色如常,脑子却飞速的转动起来。
且不说武学堂众弟子无缘无故为何要去拦截使臣,即便是真的有个人恩怨,又如何会故意暴露身份?况且,大雍使臣入京这件事,就连师菡也是昨日入宫时才知晓,武学堂众弟子的消息,按理说不会比她早才对。
一来无仇,二来无怨,武学堂出手毫无道理啊!
老皇帝视线犀利,师菡从容不迫道:“杀了吧。”
轻描淡写三个字,听起来不起波澜,可却像是一枚石子似的,在老皇帝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砰’的一声,老皇帝怒而拍桌,叱骂道:“混账!武学堂乃朝廷栋梁培养之所,你说杀就杀!”
师菡淡定:“正是因此,才更应该如此处置。陛下,如若武学堂心存祸心,想要破坏两国邦交,做出此举,那定然是留不得的。如若是武学堂众弟子有私心想要报复,那更不能留。陛下,杀了吧!天大的麻烦,微臣给您顶着!”
“你,你……”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武学堂众弟子,哪一个是轻易能杀的?
“多谢陛下!陛下既宽恕了武学堂众弟子,不如您发发善心,将门外的那位也开恩了吧。
师菡倒是会骑驴下坡,老皇帝刚开口,她就顺带着将武学堂众弟子给捞了出来。
老皇帝斗都惊呆了,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深深地瞪了师菡两眼后,冷哼一声,气却也消了不少,“让她起来吧。”
尚公公何其识眼色,立马恭敬颔首,抬脚走出去,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听见师非璃那淡雅却隐藏不住委屈的声音传来,“多谢陛下。”
殿外脚步声越发走远,尚公公立马关上门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再靠近宣德殿。
殿内,师菡站得笔直,哪里有半分做错事要接受惩罚的模样,这姿态,分明就是理直气壮的很!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说罢,你要跟朕说什么?”
师菡刚才说话时就不断的瞥尚公公,师非璃在殿外跪了这么久,老皇帝就算是有天大的怒气也消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回事儿。让师非璃起来,也是让尚公公出去的意思。
老皇帝不傻,一个眼神儿就看出师菡的心思。
师大小姐扯起嘴角一笑,淡淡道:“微臣恰好以为,武学堂滋事挑衅,恰好可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此前大雍国侵犯边境,数年来烧杀抢掠欺我子民,陛下不愿开战劳民伤财,此番正好,武学堂众弟子也算是替陛下出了一口恶气不是?”
老皇帝略一沉吟,还真是这回事。
“可若是大雍一怒之下,发兵交战呢?”
闻言,师菡淡淡一笑,“那不正好?我朝良将甚多,正愁闲散太久没处磨刀,大雍送上门来,难道还怕他不成!”
老皇帝眼睛发亮,“若是开战,你以为胜算几何?”
自景王府一脉被老皇帝打压之后,如今在朝的老将军,不是年迈,便是早已解甲归田,年轻一辈的如同白鹤风,如今虽能独当一面,可南疆周边小国不安分的多,总不能把白鹤风当骡子使唤吧?
想到这儿,老皇帝不禁觉得头疼。
谁知师菡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神色古怪的看了老皇帝一眼,道:“陛下,大雍不敢开战。”
“嗯?此话怎讲?”
“大雍战王已经残废,大雍将士虽然骁勇善战,可如今已是寒冬,大雍不善生产,粮草之上必定跟不上,所以大雍即便是开战,也不敢选在此时。”
老皇帝虽然震惊,却也不算是很意外的看向师菡,“继续说。”
“再者,这些年大雍边境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战王如今残废,却依旧圣宠不减,想必朝内争斗也十分汹涌,内政不稳,怎敢轻易开战?”
在师菡的记忆里,大雍国最后当上皇帝的,仍旧是这位战王。只是前世,她并没有关于这位战王残废的消息。想必今生,有许多事情的轨道都发生了改变吧。
将思绪收起,师菡朗声道:“陛下,大雍虽然善战,可我朝也绝不该失了大朝的气度。微臣以为,武学堂众弟子,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话一出,老皇帝心中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师菡绕进去了呢?
原本今个儿一早,武学堂众弟子已经被人拿下,禁足在国子监武学堂内半步不得出。
没想到几个时辰的功夫,宫里头突然下了一道圣旨,武学堂众弟子挨个赏赐,还得了一番嘉奖。此刻,武学堂内,众弟子面面相觑,前面宣纸的太监高唱完陛下的旨意后,便看见白落一脸茫然的盯着自己,太监立马道:“白小姐,接旨领赏啊!”
白落揉揉鼻子,再次与身侧众人对视一眼,然后不解道:“公公,陛下是不是赏赐错了?”
她怎么觉得陛下旨意上说的人不是他们呢。
“啊呀,白小姐可千万别谦虚,这可是师大博士亲自替诸位求来的封赏,昨夜诸位辛苦了,师大博士说了,这几日武学堂弟子可不比来武学堂,好生歇息才是。”
白落嘴角抽了抽,更不解了。
陈梓燮与元叔珏对视一眼,纷纷无奈摇头。
权佑天不在,薛则是个武夫,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干脆也不废话,倒是夜天泽,接了圣旨,一脸感慨道:“师大博士还真是——每每都能让人喜出望外啊。”
他说完,从怀里摸出银袋子递给传旨公公,笑道:“师大博士在宫里,还请公公多多照料,我等必定感激不尽。”
虽只是个传旨的太监,可要知道,皇帝身边即便是个倒夜壶的太监,外头也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
太监收下银钱,连连点头,“奴婢知晓,世子放心便是。”
他正说着,武学堂众人纷纷从身上取下值钱的物件,一股脑的塞了过来,直将小太监的怀里都堆满,这才作罢。
小太监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多谢诸位贵人,奴婢这就先告退了。”
此刻小太监的心里恨不得师菡多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前有景小王爷出手大方,如今这群武学堂弟子更是阔绰,若是师大小姐多在宫里头走动,怕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发家致富了。
此时,从宣德殿往回走的师菡猛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仰起头看向回廊外的天际,“奇怪,是不是有人背后算计我?”
“呸呸呸,谁会算计小姐您啊!”
春荣笑嘻嘻的上前搀扶着师菡,乖巧道:“小姐,奴婢刚才还以为陛下要如何处置您呢,没想到不仅没处置您,反倒下旨奉上武学堂。”
冬杏神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师菡没看,就能察觉到她周身低下来的气压,于是笑着扭头看向冬杏:“你担心的,我都明白。”
春荣:“啊?小姐您说什么呢?”
“陛下封赏武学堂,其实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不怕大雍国,只是如此一来,武学堂势必被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大雍国使臣到达,难免会针对武学堂。”
师菡解释道,今日老皇帝虽然被她说服,可说白了,他就是在等师菡开这个口。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老皇帝不会想不通,只是他身为皇帝,使臣入京途中发生这种事儿,他总不好自己宣告天下,这事武学堂做的对!必须要有个人,将这个台阶递给他才是。
师菡今日,便是做了这个人。
“小姐担心吗?”
“这次显然是有人算计,将这口锅甩在武学堂头上,只是不知道针对的是我,还是武学堂。”
师菡紧锁眉头,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冬杏,去查,我要看看,是谁把主意打到了武学堂的头上!”
冬杏立马一点头,转身脚尖轻点,便消失在回廊中。
师菡揉揉眉心,颇有些头疼,她一只忽略了一件事,武学堂至今为止参与了不少事儿,是否太快的引起外人的注意了?且不说老皇帝刚才那句,到底是谁的武学堂,分明就是已经起了猜忌之心!
春荣跟着点点头,道:“小姐,要不咱们给小王爷传个信吧?这种事儿,小王爷查起来,一定比咱们快。”
谁知春荣这话刚出口,师菡便摇头,“不必传信,他听到消息,自会去查。”
“那小姐还让冬杏去查……”春荣哭笑不得,就这么无语的看着师菡。
谁知后者嘿嘿一笑,神秘道:“这次入宫,我特意留下凌儿,免得宫里头人心复杂,脏了她的眼。不过你没发现么,冬杏这两日时不时的就发呆,想必是想念凌丫头了,让她去瞧瞧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小姐打的是这个心思啊!”春荣恍然大悟,深深地看了师菡两眼,点点头,“小姐英明!冬杏那个闷葫芦,对奴婢都没这么耐心过呢。”
师菡瞥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起来。
只是,师菡没走几步,就在不远处撞见了一味瘸着腿儿的美人儿。
师非璃坐在栏杆前,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过见到师菡,她微微咬住嘴唇,眉头紧锁的看了过来。
师菡一怔,“看来,是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