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的支援最先赶到,说书先生一出现,众食客都有些新奇。
这不是望月楼的柳先生吗?
冯掌柜躬着身把柳先生请上台,为食客们介绍。
“这位柳先生,在咱们京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收今贩古,舌唇才动,便作月旦春秋!今日望江南有幸请得先生大驾,为各位贵客献上先生的名作——《武松打虎》!”
台下掌声雷动。
只见过茶馆里说书的,把柳先生请到自家酒楼里,望江南倒是头一家。
柳先生做了个揖,简单客套一番,惊堂木一拍,便讲说起来。
他口技了得,把那虎吟模仿的惟妙惟肖,不时甩开衣摆佐以打戏,台下的食客只觉得身临其境。
冯掌柜手下的伙计只管盯着食客桌上的瓜果茶水,哪里少了便随时续上。
不多会,整个大堂的人都无心吃饭了,连雅间的贵客也卷起珠帘,纷纷听得入了迷。
小伙计哪见过这阵场,一边忙活着,一边分心听了几耳朵,险些忘了给客人加水。
宋秋錞站在他身后,气的冯掌柜给了他个爆栗,小伙计才回过神来。
“大……大小姐!”小伙计吓得连连鞠躬。
冯掌柜怒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忒不长心!”
“诶诶!小的再不敢了!”小伙计连连作揖求饶。
宋秋錞倒是不见怒容,“你都痴迷成这样,想来客人们一时半会不会走了。”
小伙计觑着宋秋錞的脸色,连连点头,献出个自以为聪明的妙计来,“可不是嘛!食客们听得入了神,刚刚还有把醋当做茶来喝的,这柳先生也太厉害了!大小姐不如也天天请他来,保准生意红火!”
冯掌柜黑了脸。
宋秋錞倒是噗嗤一笑,“你可知道,请他咱们得赔多少钱?”
小伙计目瞪口呆,“这柳先生这么贵,连我们望江南都请不起吗?”
宋秋錞哑然失笑,“柳先生虽是名人,这京都的酒店倒也不至于连个出场费都包不起。可你见哪家酒店请过说书先生?生意红火的酒店不缺客源,在食客满意的前提下,得让他们快些吃完,才能换新的食客开下一桌。”
小伙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小姐的一番话他此刻还没完全明白,却有什么懵懂的东西种在了心中。
宋秋錞把冯掌柜叫到一旁,悄声道:“李郎中刚刚看过了,这食材稀罕,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情况。照理说,没有大量食用是不打紧的。这汤已经喂了两只疯狗,安全起见,你再多守一会。”
冯掌柜连连点头。
大堂里,柳先生正讲到天色骤变,老虎即将现身。
“轰隆隆——”
他以口技模仿狂风呼啸,雷雨交加。
宋秋錞正要离开,一个小孩子突然大哭起来,从凳子上摔下来,满地打滚。
孩子的母亲以为幼子是被打虎的故事吓到了,连忙去哄。
小孩却哭的更惨,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两腿使足了劲乱蹬。
这边的骚动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
“谁家的孩子,大人也不管管。”
冯掌柜拿了糖果去哄,想劝那夫人把幼子先带到后院,小孩子却不受控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宋秋錞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隐身幕后,示意王文忠上前查看。
王文忠见到那小孩,心下一惊。
小孩满头是汗,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全身都在止不住的痉挛。
王文忠与宋秋錞对视一眼,比出一个手势。
坏事了!
楼上雅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母亲!母亲您怎么啦!”
宋秋錞一颗心沉下来,抬头向二楼雅间看过去。
一个丫鬟慌乱的冲出雅间,“掌柜的!我家老太太腹中绞痛!面白如纸!快叫郎中啊!”
小孩……老人……
宋秋錞只觉得一股凉意在心中蔓延开,望江南摊上大事了。
她定了定心神,招呼伙计先把孩子抱到客房里休息。
然后吩咐两个腿脚快的伙计,一人拿着夜王的私印去就近的望火楼借些巡捕来,另一人去夜王府叫私卫来。
老太太不便移动,李郎中闻讯已经快速赶来了雅间。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食客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也太巧合了!
莫不是刚刚吃的食物里,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众人也无心听书了。
柳先生倒是神情自若,仿佛丝毫看不见台下的骚乱,继续自顾自的表演着老虎出山。
“我……我肚子不太舒服。”一位妇人拉着她的相公。
“我也是……哎呦,疼起来了!”
一个文弱的书生无力的捂着肚子,半碗没吃完的石子羹打翻在地上。
“这是什么……”周围的食客盯着地上那变色出胶的石子羹,脸色大变。
“这石子羹有问题!”
此话一出,一群人都围过来看。
原本葱翠清爽的青苔,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褐色,碗底一片粘腻的浓液拉着长长的粘丝。
一想到自己刚刚吃的就是这东西,众人只觉得胃中翻腾,不少人扶着桌子便要作呕。
连没吃过石头羹的人,也觉得腹中隐隐有些不适,此事容不得细想,越想越觉得全身都不适起来。
“我好像舌头有些疼。”
“我也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发热。”
“奸商!你们这黑心的奸商!变质的东西也拿来充数!”
“怪不得这石头羹定价如此便宜!原来是在食材上滥竽充数!”
群情激奋,冯掌柜便成了众矢之的。
几个伙计上去护着,混乱中,不知是谁说了句,“不是让你把没吃完的石子羹收回来吗!”
瞬间点爆了在场人的愤怒!
“赔钱!”
“送他们去见官!”
这时角落里又是一句,“老板娘在那!”
一群人抬头,正看到二楼的宋秋錞。
宋秋錞看着这群被愤怒吞噬了理智的食客,这样乱的场合,根本分不清刚刚那话是谁说的。
望江南的伙计见到食客们全向着二楼冲过来,急忙去拦。
食客们本是兴师问罪,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被这些穿着粗布的伙计触碰到身体,一下子挑起了火。
不少食客也是带着随从来的,随从立即便对伙计们动了手。
伙计们不敢还手,却也不能任由食客们抓住大小姐,只能以身体化作人墙,死死堵住楼梯。
望江南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