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这一晚上着实没睡好。她一直在琢磨着到底该怎样帮寒嫣放下报仇的执念。
若是报仇这事儿顶多让寒嫣损失一些银两,亦或遭遇一通口舌,白灼都不打算去干涉这趟因果了。可问题是,这是涉及到寒嫣生死的问题。
白灼一个人在绵软的被褥上着急地滚来滚去,直到更夫早已不再打更,直到街角卖豆腐脑的小摊贩敲着脆脆地梆子声由远及近又走远了,白灼才乏力地昏昏睡去。
这一睡,倒是酣然无梦。
白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当她全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时,猛然惊觉,自己还打算去小破屋守着看看有没有客官上门呢!
她一边在心底抱怨着寒嫣竟然不来喊醒自己,一边起床穿衣。可当她推开卧房门时,天地一片银白厚雪霎时扑入她的眼底。
白灼深吸一口冷气,惊喜地看着四处屋顶上的积雪,看着不远处那棵海棠树早已被厚厚地裹了一层银霜,好似刚出生嫩娃娃的肉胳膊,软软的,泡泡的,恨不得上去亲一口。
她的耳边却传来极远的沙沙声,白灼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向着声源处走去。当她绕过两个长廊,便看见寒嫣正弯着腰在清扫廊外小径上的积雪。天空被大抹大抹的沉雪墨云覆盖,阴沉沉的光线下,偶尔被猝不及防的寒风吹散,露出或明或暗的阳光映照在这不大的侧廊小径上。
白灼不知怎的,看到寒嫣在身边,便觉得一阵心安。她看着寒嫣的身影,一点点地,仔细地将小径上的积雪清扫了个干净,那一瞬间,总觉得有一种这是自己家人的感觉。
一种从未有过的,家人的感觉。
白灼鼻头一酸,大步走上前去。寒嫣听见身后那干净的步伐踏着积雪的咯吱声,便笑着回头看去,果然,白灼那张好看的笑脸便正大踏步地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寒嫣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笑着说:“小姐,还没到午时呢,你怎么就醒了?”
话音刚落,白灼已走到她跟前,笑着点了寒嫣一下鼻尖,嗔怪道:“这都快午时了,你竟然都不喊我起床!我今天本来还打算再去小破屋那儿守着看看有没有客官上门呢!”
寒嫣笑着说:“今天一大早雪下得那么大,街上根本没有几个行人。这雪刚刚才停,我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客官上门,所以也就没着急喊你。小姐,你也总要休息一下的。”
白灼扯过她手中的扫帚,说:“走,咱们到酤月楼吃午膳去!”
……
白灼的计划是,午膳后,让寒嫣自个儿出去玩。腊八节快到了,雪也停了,大街上的小摊贩陆陆续续地都出来了。各种街市店铺也大开店门。
更有不少街边巷口里那些杂耍艺人,说书先生,泥塑老者……整条街上什么有趣儿的活计都有。
让寒嫣自己出去散散心,买点她自己喜欢的称心的小物品,给她一点属于她自己的自由时间,这是再好不过了。
而白灼,打算乘着这个时间进宫去。
但白灼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这么一通计划在脑海里琢磨了一番后,竟然就明晃晃地印在她的脑门上了。
结结实实地被寒嫣看了个穿。
寒嫣摸着肚皮央求道:“小姐,我今儿也要吃饱喝足了,街市上的那些我都没什么兴趣。我跟着你一起进宫好不好?”
白灼惊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宫的?”
寒嫣无语道:“你昨天晚上说的啊!小姐,你就带我进去看看好吗?我之前也只在浣衣局里待过,真正的皇宫,也只来过一两次,还是刚进宫选宫女那会儿进来的。你就带我进去看看嘛!”
白灼:“……”
“而且你是要去打听小虫子的消息是吗?也带我一起去听听好吗?”
白灼最怕别人求自己了。只要别人一求,那就完蛋。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白灼带着寒嫣站在了朱雀门前。
守门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娘娘万福”后,便让开了大道。
虽然白灼跟段琮已经私定终身,对这声“娘娘”也听了好多遍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地觉得有些奇怪。
直到她带着寒嫣向着尔雅居方向走去时,那一条长长的宫中廊道四周没有什么人,只是偶有远处几个小宫女们在打扫积雪。
四周寂静无声。
白灼纳闷地问寒嫣:“王爷的夫人是王妃,对吗?”
“对啊!”
“那为何也被称为‘娘娘’?”
寒嫣顿时哑口无言。虽然她有千百万次地想要把“段琮就是皇上,小姐你清醒一点啊”这话脱口而出,但最终,她还是忍了下去。
她只能想了想,笑道:“小姐,你想啊!改朝换代那是多麻烦的事儿,每一朝每一代都有自己的规矩,现如今大越刚建没多久,可能有一些新规矩也是刚刚兴起的吧?”
寒嫣这么一说,白灼便放下心来。她觉得寒嫣说得对。
两人正这么说着,脚步已走到尔雅居跟前,可让白灼奇怪的是,今天尔雅居前前后后又没有人在守卫。
她估摸着,也许帕夏公主又带着一众小宫女小太监到后方竹林里去练雪翎了。
可当她匆匆赶到尔雅居后方,那一片竹林却是空无一人。
这真是奇了怪了。
白灼纳着闷,带着寒嫣刚准备离开尔雅居,却看见一名小宫女正着急忙慌地奔向尔雅居。白灼定睛一看,她认得,这宫女正是在尔雅居里做事儿的。
这宫女显然也是认得白灼的,她跑到白灼跟前,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道了声:“奴婢见过娘娘。”
由于刚才寒嫣对白灼的那一番“娘娘论”的解释,让白灼这会儿听到这个称呼时,便不疑有它。
她笑着问那宫女:“你们主子呢?”
宫女朝着身后胡乱一指:“公主今天好兴致,带着我们到丹霞湖那儿冰钓去了!”
白灼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那你带我找她去!”
“娘娘等我一会儿,我回尔雅居找几个工具,马上就来。”
虽然白灼表现得十分淡定端庄,但是内心早就欢腾开了。
冰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而且这是个新鲜词儿,天庭上那么多仙女姐姐下凡过,她们经历过那么多的人生,游历过万千山河,却从来没有一个仙女姐姐对她说过“冰钓”这事儿。
白灼的心就像是小猫挠心一般瘙痒难耐,却为了维护自己和段琮的形象,硬是忍住没有狂呼大笑地奔过去。
但直到她跟着这小宫女到了丹霞湖所在的御凤园,刚踏过一个小花庭,便远远地看见湖边似乎有几个人在朝着湖中望去。
丹霞湖此时距离白灼仅有半百步远,举目远望,宽阔的湖面在一阵阵寒风刮过时,没有半分湖水涟漪。此时,太阳终于薄薄的透了个依稀的身影,恍恍惚惚地照着,却照不清湖边上的帕夏公主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在好奇心地驱使下,白灼不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直到快近了,她才猛然发现,原来整个丹霞湖竟然全部被冰冻了起来。
帕夏正蹲在湖面上,手中拿着一枚小榔头正向着湖面上一击击砸去。她听见有人靠近,转头一看,竟然是白灼,便激动地跳了起来,丢下手中的小榔头,便跳回岸上,拉着白灼的手,笑着说:“灼姐姐你可来了,快来帮我忙!”
白灼站在湖边有些怕,她看着结冰的湖水,四处望去,周围全是结结实实的冰面,看起来虽然很安全。
但总让她有些担忧。
不过,好奇心旺盛的白灼还是兴奋占了上风,她笑着问:“我刚才听说了,你在这儿冰钓呢!我从来没有冰钓过,帕夏,你可得教教我。”
一听白灼还没有冰钓过,帕夏更是得意了,她又蹦回冰面上,对着白灼招了招手,说:“灼姐姐你下来,我来教你先凿冰。”
白灼见帕夏如此跳上跳下也没什么事儿,更何况,旁边还有其他小太监小宫女们站在岸边看,她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跟着帕夏一起,跳进冰面上。
虽然冰面很滑,差点儿让她站不稳。但对白灼来说,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
一阵疾风搜刮而过,却吹不散两个年轻姑娘激动的心。
帕夏拉着有些站不稳的白灼,指着四周,说:“灼姐姐你看,那边一大片全结冰了。今天我打算来冰钓,明天可能湖面上的冰会更结实一些,到时候我们来滑冰!”
白灼听得目瞪口呆:“滑冰?那是什么?”
“是我们南疆那边的活动,只要到冬天,湖水结成万丈冰层,就可以在上面滑来滑去,可好玩儿啦!明天……哦,不,后天吧!今天我回去,跟哈娜一起帮灼姐姐也做一双冰鞋,到时候咱俩一起滑!今天我们就先冰钓,好不好?”
白灼用力地点着头,别的不说,就帕夏口中所描绘出来的,就足够让白灼期待了。
眼下,帕夏指着脚下一块冰裂处,说:“可是我刚才凿冰凿了好久,这里也没个动静。按我的经验来看,这一块算是冰层最薄的地方了。”她说着,将手摊开给白灼看:“你看,我凿了半天,双手都冻红了。”
白灼低头一看,帕夏的双手又红又肿,她急道:“怎么都没个人帮你的?”
帕夏无奈道:“哈娜在旁边帮我打下手,剩下那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们,手中的力气还没我大呢!一锤头凿下去,那冰皮儿都不带掉一层的,指望他们是没用的。”
白灼卷了卷袖口,道:“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