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放心,既然这些学生交到了我手上,我自然责无旁贷。”
方俞也不再客气:“学生知钱县令近日告老还乡,院长与县令大人亲厚心中离愁郁结,今下我却未教导好二十四课室的学生徒惹些麻烦出来,让院长愈加烦恼,学生心中实在是惭愧。待王院长回书院,学生定然得去请罚。”
陈广尹闻言敛起了脸上挂着的笑,眸子微微一动,危视着眼前宠辱不惊之人,殊不知这小子竟然知道他和钱无章相识,话里话外竟然还想同王院长告状,倒是他小看他了。
“钱县令在云城做父母官多年,今下告老还乡城中百姓皆是不舍,县令大人昔时亦对瀚德书院多番关切,今下县令回乡我着实有所感慨。”陈广尹斜视方俞:“方夫子若是把对我的关切多用在学生身上,今日学生恐怕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情来。”
“多谢院长提点,若是院长把站着说话不闲腰疼的功夫用在给学生示范,如何在头一日接手新生时就可把新生教导的知书达理,想必这些学生今日也不会再惹是生非了。”
陈广尹脸上的横肉一抖:“方俞你目无尊长!”
方俞挑眉:“院长若是非要这样想学生也没办法,学生只是性子有些直有什么便说什么了,院长不会真往心里去吧?”
“你!”陈广尹见其俨然是一副撕破了脸懒得再装腔的模样,冷笑道:“你好的很,别以为有王院长给你撑腰便无法无天了,我倒要看看你降不住这群学生到时候如何同王院长交待。”
言罢,陈广尹甩袖而去。
方俞也未在多看其一眼,他今日便是不怕把这人给得罪了,一味的做小伏低反倒是让人以为他好欺负,一朝把话说明了陈广尹恐怕还有所忌惮。
上有施压给人穿小鞋的领导,下是精力充沛鸡飞狗跳的学生,想要逐一击破,还是得先把下头那群小东西给训好了。
方俞负着手走进课室,蓄势待发要好好训斥一番小崽子们,进门却撞见今日犯事的两个主谋梗着脖子立在门口,一个一脸的桀骜,一个把脑袋半偏着,见到他进门来不约而同却都把手掌心给摊了出来:“请夫子责罚。”
孙垣和赵万鑫两人是实打实的富家子弟,但两人却是农籍出身,且家财万贯。
虽然一身富贵病又顽劣,但是最基本的道德礼数还是有的,特别是今日因两人犯事,原本理所当然的该受到责罚,到头来院长和二十三课室的夫子没有训斥他们一句,反倒是把方俞给骂了一顿,两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般心情就好比是自己的学院自己可以骂上千百遍,但是听到别人说一句不是心里就不舒坦。
方俞心中还是有一丝宽慰,好歹是本性不坏有错请罚的,那般犯错后逃避藏掩着的才是真的药石无医,他语气不怒不温:“我琢磨着你们也不是十二三的小儿郎了,竟然还能颇有童心的去掏鸟窝?我是该说你们稚气未脱,还是该说你们向往田园乡野的生活。”
孙垣和赵万鑫知道夫子是在讽刺,两人都闷着没说话,可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我们俩是瞧见树杈子上的鸟窝里新破壳儿了两只新鸟,一条青竹蛇绕树而上想偷新鸟吃,大鸟又不在,我们看不过这才找了个根杆子想把蛇打下来。”
方俞闻言又气又好笑:“背诗赋写文章的眼睛不见得落在上,倒是跑到外头见着树杈子的鸟窝上鸟蛋破了新鸟,扪心自问你们有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吗?”
“日日摇头晃脑背诵那些个诗赋经义,这些年背诵的可是还少吗,可那科考场上又不是光靠着死记硬背就能写好文章。”
“你还有理了,让你们背书是为了有书生气,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是让你们死背文字。”方俞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想火又火不起真气焰来:“下去坐着。”
孙垣和赵万鑫面露惊疑:“夫子不罚我们了?若是要寻爹娘告状让他们责罚,不如夫子时下多打几个手板,我等男儿决计不喊一声疼。”
“你们大可放心,我不是个喜欢背后告状之人,既是不愿父母知道你们在学院犯错,说明还是有些羞耻心不愿父母为你们操心的。”方俞道:“但我亦有我之原则,别以为我不打手板便是软柿子。”
方俞站到讲台上:“入学前我便知你们个个家境优渥,大抵和孙垣赵万鑫一个秉性,既是觉着读书乏味枯燥,在课室里坐着也读书不进心中,那我便给你们布置点有意思的课业,好好消磨消磨你们这一身的精气。”
“可有人关注过城中近来有何大事?”
方俞坐到桌案前,端起茶杯吃了口热茶。诸学生见才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夫子竟然未曾大发雷霆,时下还如同与众人闲聊一般,受惯了约束和严格教训的学生都觉得很是稀罕。
课室里沉默安静了片刻,有人便跃跃欲试答道:“近来云城大大事无非是钱县令告老还乡,等待新县令上任。”
方俞点点头:“诚然,那可还有别的事?”
“府衙近日好似还出了个“秋庆丰”的布施比赛,在商户那头十分热闹。”
“不错,城中时下最为热闹的便是此事。民之生乃国之计,你们既觉得在课室中读书枯燥,自有一身精力坐着读书无处释放,那便走出课室,用实践来出真知。”
诸学生面面相觑:“夫子要我们去参加比赛?”
孙垣道:“可这不是针对商户的比赛吗,我们又不是商户,跟他们一同参与比赛到时候赢了可别怪罪学生们胜之不武。”
“这比赛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比谁家放的粮食多罢了。我们家要是参加,那还有那些商户什么事儿,再者奖品对我们而言也无关紧要。”
方俞也不恼,由着他们自己讨论,等他们争辩完后才道:“你们既然觉着比赛没有意思.......”
赵万鑫听方俞的话锋,又急忙道:“比起在书院读书写文章,比赛也多点意趣,夫子要我们参加比赛去参加就是了。”
方俞未做言语,一旁的孙垣道:“夫子说话你打断做什么?且听着夫子先把话说完。”
方俞这才慢悠悠道:“你们既觉着这次比赛比谁家放的粮食多就赢没意思,那觉得应当如何设计赛事才有意义?”
“那自然是.......能更久的帮助百姓。”
“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帮助到百姓。”
课室中七嘴八舌,方俞又等他们议论够了才叫停,他竖起眉宇,冷声道:“一个个也未仔细看比赛要求,全是道听途说,素日里又不沉下心来读书,心思怕是全然在勾栏瓦肆去了。”
他将放在兜里的一份比赛细则抖开举起,用戒尺指着上头的一行“用最好的方式布施帮助到百姓”,学生看了比赛细则后闭上了嘴,多数人都是听家里人谈起此次赛事的规则,也不过听了半耳朵不清不楚的,时下仔细的阅览了比赛规则才发现挺有挑战和趣味。
方俞道:“我也不要求你们必须人人实际参与此次的布施比赛,毕竟布施都是要花销的,但是每个人都需要给我交上一份如何参与比赛更好的帮助百姓的文章上来。”
有学生问道:“那若是参与了比赛呢?”
方俞笑眯眯道:“参与了可不写,但是比赛过后也得交上一份心得,读书人一字不写当心忘了老本行。我让你们参与比赛的目的便是让你们能更加深刻民生二字,不是为了让你们逃避读书,那些原本家里就要参加比赛的不可取家里的法子,我会提前跟你们家里打招呼,一个也别想躲懒。不过.......”
“比赛得第一者可不交心得,只需到时候在课室同大家分享经验即可。”
“我觉得可行,这不比在课室背书写文章要强?”
“我家里原本就是要参与此次比赛的,若是我出主意他们定然更高兴。”
“正好我们可比比,一较高下去。”
“夫子,这很好,我们参加比赛!”
方俞道:“比赛是自愿参与,不可跟风。想要参加者先在我这里登记,届时我一并带去府衙,我先做个提醒,此次比赛并非是钱花的多得分就越高,评委要看的是别出心裁,是用心二字。”
学生笑道:“夫子你怎会知道评委要依照什么来打分?”
方俞挑眉:“自行体会。”
诸人笑了起来。
下午过的也快,同诸人提点议论了一番民生之事不知不觉就打铃了,就是一贯在课室里坐不住的学生也十分震撼竟然在课室既没有打瞌睡又没有走神的同方俞一问一答的过了一下午。
诸人一一同方俞告别以后,迅速就蹿出了课室去,忙着赶回家去想办法如何在此次的比赛中出其不意,若要是让他们单独参与比赛和一些商户争高低实在没劲儿,但是课室里的学生都参加,这便激起了大家的胜负欲。
方俞回到夫子室,他也还在琢磨着要设置什么样的奖项才能让这群学生也更加的全力以赴,出神的走进自己的夫子室里,就连前方的小方桌旁边坐了个人他也未发现。
“便是上了一日的课就这般心力交瘁了?”
方俞抬头,这才见着正看着他笑意盈盈的乔鹤枝,他脚一勾将门踢上,立改胸有成竹的夫子相,一脸小媳妇儿样,突突突几步过去抱住了人,还将半身的重量的压了过去:“中午也不给我送饭来,我都快被这群小崽子给气死了。”
“正因午时未曾过来送饭食,我这不是过来接你下课了吗。”乔鹤枝有些承不住身前人的重量:“方才我来时见着张夫子给你送了一本授课经验书来,回去翻看翻看兴许用的着,不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