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禾加热水的动作一顿,因这嶙峋的伤,她不由想到在禁地的那些光景,被冰火摧残,被玄铁捆住,似乎还遭受了更多她所不知道的刑罚。
大魔头原本是天之骄子,究竟是何原因沦落到如此下场?
箐禾被他催得不耐烦,恶狠狠地瞪过去,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刚做,她才想起现在的状况,心一横,反正看了也不吃亏,是他非让自己进来的。
拿着水勺舀了一勺热水倒进浴桶,商戎不吱声,背对着她泡澡,一头漆黑的长发被一根白玉簪子盘在脑后,露出身后一大片的皮肤。
杀父弑母,当魔真的就比当仙好么?
箐禾腹诽:那天掐她脖子的时候似乎挺有力气的,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娇弱了……
加就加罢,最好别被烫死!
“那里有水勺,用那个加。”
箐禾不情不愿地过去拿木勺,想着他还真把自己当佣人来使唤了?
她歪着头将桶里的热水倒进浴桶里头,刚提起来,那人又说话了,“加这么多想烫死我?”
被你发现了呢……
她将脖子弯成一个很不舒服的弧度,热水送到就打算出去,却听得商戎道:“你不帮我加水?这桶那么重,我可拎不动。”
商戎:“快点,水凉了。”
她现在确实是仙体不假,但不是每个仙体都力大如牛的好不好,她不用法术拎个水桶都费力,更不用说这泡澡用的木桶了。
商戎呷了口茶,皱眉嫌弃,而后缓声道:“就凭你现在是过来伺候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箐禾不明白其中因果,她试着回忆原书中的剧情,只怪看得太不仔细,啥都不知道,只对开头和结局还略有印象。
“够了。”商戎突兀地抓住她加热水的手,表情戏谑,“我觉得昆仑的戒律当中应该加一条——戒色,在禁地时我便发现了,你若真想看,不妨看个清楚。”
说着,他作势起身,想将被浴桶挡住的重要部位给她看,箐禾吓得连忙转过头,将木勺扔给他,跑出了门外。
“去把洗澡水倒了。”他开门只是吩咐一句,而后踅身回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箐禾忍了,走过去刚准备对着浴桶施法,几步远的地方便传来冷冷的警告声,“不许用法术。”
箐禾忍……忍无可忍,“你别这么过分啊!我凭什么不能用法术?这么重的木桶,你让我怎么把里面的水倒了?”
箐禾叉腰,“那你现在把药喝了,我就去给你倒水。”
她没忘记过来的目的,反正佑童说了,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商戎喝药,其余的看着办就行。
商戎放下茶盏,“你先将水倒了。”
箐禾当他答应了,便没有用法术,而是弯腰将浴桶中的水一勺一勺舀到木桶里,然后运出去倒了。
如此跑了七八回,方才把浴桶里的水都倒了个干净,她的腰也因此直都直不起来,感觉快断了。
箐禾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揉着腰侧一边将那碗药推过去,“喝吧。”
商戎这会子拿了本不知哪里搜罗来的书在看,仿佛未听到一般,翻了一页后,说:“我何时说过喝了?”
“你明明说我把水倒了就……”箐禾噎住,好吧,后面半句他好像确实没说。
难怪左童佑童愿意花高价钱让她来做这活计,是人忒难伺候了!
“商戎哥哥。”
商戎眉头一皱,总算朝她看了过去。
箐禾本着恶心不了自己那就恶心死别人的理,掐着嗓子,“商戎哥哥,你就把药喝了吧,喝了才能不流血血,喝了才能身体壮壮,喝了喝了喝了吧!恩?”
箐禾被恶心得够呛,这么矫揉造作的声音谁听了都会不适,更不消说商戎了。
果然,她见商戎眉头拢起,于是乘胜追击,“喝了好不好嘛?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你伤好不了的话,我会心疼的。”
商戎将书放下。
箐禾心中暗喜,受不了了吧,那就赶紧把药喝了吧,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担心我?”
箐禾不意他会问这个,尽量真诚地点了点头,“是呢,人家会担心的。”
担心他不喝药,自己会丢掉工作。
十枚上品灵石的工作,她要保住才行。
商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修长的指捏住碗的边沿,抬起放到嘴边,“我是独子,没有妹妹。”
箐禾不与他计较,眼见他快要将药喝下,便好心地解释,“哥哥只不过是个称呼,比我大的都可以叫哥哥。”
商戎垂下眼睑,仰头一口将碗内的药喝下,“可以了么?”
“可以可以!”箐禾说话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将碗在篮子中收好,“我走啦。”
商戎转身朝床榻走去,“将门关好。”
箐禾没有注意他尾音中泄漏出来的一丝颤抖,以为他想休息了,便点头说:“知道了。”
等人走后,房门合上,商戎这才倒向床榻,整个人蜷缩起来,不住地颤抖。
他死死捂着胸口,那里有点点的红芒在闪烁。
药不是毒药,的确会让他的身体慢慢恢复,可他身上的一百零八根骨钉作祟,两股力量相互冲撞,难受的只能是他。
上回他强硬释放法力,催动骨钉,这药能起到一定制衡作用。
这次却要硬生生受着。
以前那些小童送药来,商戎大多是做个样子喝下,待人走了便会吐掉。
这小丫头来了两次,他都喝了。
大约是那句“会担心”让他软了心肠罢。
千百年年没听过这俩字了,久违的有些怀念。
胸口的护心麟散发的红芒愈发强烈,让他不至于那样难受,商戎合上眼眸,喃喃念了两个字,“母亲……”
*************************
箐禾回到自己住处,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佑童给她用的药已是上品,都没能让伤口痊愈,足以见得谈谷下了多重的手。
她从柜子里摸出自己炼制的伤药,又抹了一层后,才马上床榻打坐修炼。
昆仑的一日同人间差不了多少,但在打坐当中总是过去得格外快,箐禾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
她打开传讯石,佑童给她发了段影像。
“仙子,这药一日要喝两回,还有一碗已经放在您的门口了,记得送过去。”佑童说完鞠了个躬。
箐禾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好家伙,她还得再去商戎那一趟。
左右逃不过,她的荷包上午去的时候都忘了找,这次去正好看看能不能寻回来。
夜间的后山很安静,只听见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声,箐禾还没走到屋前,便看见了在院中的商戎,他双手背在身后,头微仰,不知在看什么。
箐禾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出言打扰,反倒是商戎听见她的声音,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看。”
箐禾半信半疑,走到离他一臂的地方,仰头。
天空漆黑,月亮星星都有,与她记忆中的夜空很像,不过要更为耀眼璀璨一些。
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问:“看什么?”
商戎带笑的声音响起,“看呆子看天啊!”
“什么呆子看天?”
“哈哈哈哈。”
箐禾瞪眼,这人骂她是呆子?!
商戎转身阔步进屋,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说:“把药送进来。”
虽然嘴巴毒,但好歹愿意喝药了。
看在他挺乖巧的份上,便不计较呆子傻子什么的了。
药端出来,商戎这回倒是不用箐禾多说什么,主动捏住碗沿,可他却并没有送到嘴边,而是手腕倾斜。
好好的一碗药,全都洒在了地上。
箐禾快要抓狂了,她踢开凳子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这碗药多珍贵?你就这么把它倒了?”
她说不上精通药理,但炼药这门课是学得最好的,通过这两次过来,她当然可以闻出这碗药里放了多少珍贵药材。
而商戎居然就这么把它给倒了?!!!
商戎将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箐禾现在只想破口大骂,哪里禁得住声。
紧跟着她看见一样眼熟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是她的荷包,上头还有一块被她不小心弄黑没来得及洗的地方。
箐禾止住想骂人的冲动,飞身扑上前想将荷包拿回来。
但离得近的商戎动作更快。
箐禾道:“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的东西。”
商戎将荷包捏在手里,“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来和你打个商量?”
箐禾狐疑,“商量什么?”
商戎指了指渗入地底的药,“这药你每日送来,我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这事啊……
箐禾抱臂,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既然是他来求自己,那局势可就不一样了。
“其实荷包里也没什么东西,我不要也罢。”
商戎听得出她话语中拿乔的意味,“那你想要什么?”
箐禾吹了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上下打量了一番商戎,“你有什么?”
她三指捏着摩挲了几下,等于在明示了。
商戎挑眉,紧跟着一颗滚圆的夜明珠出现在他手上,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
如此之亮,是极品啊!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箐禾在隔壁屋里找到了商戎要的热水,拎起来偏着头往房间里去,全程没有看一眼坐在浴桶里的人。
商戎这一个澡泡得着实有些久,箐禾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得都快睡着了,这才听到开门声。
商戎换了一袭鸦青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衬得他那张脸愈发英挺,当得上绝色二字,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那妥妥的一美男子。
那皮肤上头,纵横交错,遍布的全是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