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找到钱仓,又找到出口,赖瑾当即从身旁的众千总中,挑了个既不姓赖也不姓沐,且这次斩获较少的千总扶贫,“戚荣,你负责带人把钱仓搬下山。”
戚荣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叫道:“将军?我?”通常这种事都是由军中姓赖或姓沐的千总们去办。他们在北卫营中,比起姓赖、姓沐的总是差了一层。
赖瑾说:“对啊,你!少了一个铜板,我找你算账。”
戚荣反应过来,惊喜不已,连声应道:“喏!保让一个铜板都不少!”
赖瑾又说道:“去边郡路远多艰难,山高林密匪寇又多,山洞里的铜钱全部充作贴补,分发下去。”
所有铜钱?在场的千总们震惊地看向赖瑾:将军,你真当散财童子啊?
方士泽的眼皮直抽,委婉地说道:“将军,去到边郡……”他想到赖瑾说钱是赚的不是省的,考虑到后面行路艰难,确实有激励将士们的必要,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主簿人选,还是尽早定下来好。”
赖瑾心说:“何止是主簿。”各个千总麾下管军功登记的、管钱粮的、管文教的,全都得尽快定下。
他若是事事都叫千总一把抓,那倒是省事,但迟早会落到跟如今大盛朝廷一个局面,权力失去制衡,大家都顾着经营自己的地盘,各自为政,走向分崩离析。
长岭县这么重要的要道,闹到成为三不管地带,落在山匪手里,就离谱!
可事情得一步步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趁此机会,正好休整队伍,先把急需的安排上。
赖瑾说道:“方先生说的是。”他对众人说道:“先把山上的钱财物资全部搬下山,鸡鸭羊全宰了,犒赏大军,让大家敞开肚皮吃个饱。明天上午进行主薄考试,后天进行功曹选拔。每个佰长、千总麾下皆添设一位功曹、一位粮官,各什挑选一个副什长担任军功记录、粮食派发等杂项管理。”
发饷、发粮之事原本都是千总的事,怎么发由千总说了算。
如此一来,往后钱饷之事,还有千总插手的余地吗?吃谁的粮、拿谁的饷,听谁的令!在场的诸位千总齐刷刷地看向赖瑾,神情里都透出几分意外和或警惕。
赖瑾瞧见他们的疑虑,解释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们是将领,干的是冲锋陷阵打仗建功业的活。清点人头、战俘、缴获,运粮、分派粮食等琐碎杂事,安排给功曹、粮官等副手们去办,他们精于此道,办起来更有效率,你们也能省下更多的精力用在肃清敌寇训练兵卒上。”
这是将掌管、钱粮、军功记录给分了家,大大地削减了他们手里的权利,众千总们的心头有些不舒服,暗中猜想瑾公子是不是不放心他们?
赖瑾接着说道:“至于都统和左右将军人选,还得再看看。”
方士泽问,“都统?”
“三位千总之上增设一位都统。如今的兵种过于单一,待到了边郡,各都统麾下会增设轻骑兵、重骑兵、重弩兵、斥侯营。千总麾下,也会增设一百名骑兵。守着草原那么个养马的地儿,不把骑兵建起来都对不起自己。”
骑兵!众千总目光灼灼地盯着赖瑾。千总有坐骑,可比起麾下有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差远了!
三位千总之上设一名都统,在场十九位千总,那至少得出六个都统,还有左将军和右将军,加起来可是八个缺,有将近一半的机会晋升上去,甚至升左右将军都是可以想一想的。
从平步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
众人连呼都有些急促,心中对增设功曹、粮官的那点不舒服消散开去,对去到边郡又多了几分畅想。不就是派粮食不由他们说了算吗?原本这俸禄钱粮也不是他们的,是瑾公子的,瑾公子要怎么派,那自然是他说了算。
再之,大伙儿都是刚从北卫营选□□的,从千总到佰长、什长、伍长,彼此间不是很熟,他们的根基亦不牢固,若是瑾公子想要换掉他们,一句话的事。
他们跟着赖瑾去边郡,一身前程都系在赖瑾身上,且瞧他行事,亦是心中有谋算的,跟着他,前程想必不会差。
在场的千总们思量过后,纷纷应承下来,“谨遵将军吩咐。”
方士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赖瑾。有了功曹、粮官,若是再要求账目清楚,千总们想从中克扣军粮捞私财、想通过钱饷管控底下的兵卒,就不再如以前那么容易了。办事,每多一层人手,便多一层麻烦和风险。
他心道:“瑾公子瞧着年幼,心中的谋算可真不少,怪道成国公敢把他外派。”
赖瑾又对方士泽说道,“方先生,您有大才,又深得阿爹信赖,这参军之职便劳烦你了。”
参军,在一百多年前的大齐朝时,是丞相的军事参谋。如今,大盛朝的丞相不掌兵,倒是在南卫营、北卫营中设了参军职务。参军的地位高,职位仅次于主将。
方士泽没想到赖瑾这么痛快干脆,略微愣了下,欣然领命,“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赖瑾给他们透了些底,把积极性和期盼值调动起来,便让他们散了,忙各自的事情去。他又唤道,“方先生、沐翔、赖华,你们随我来。”
他们出了山洞,去到山道旁,找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方。
赖瑾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掉下山坡的危险,没发现旁边有毒蛇虫子之类的,安全没问题,才对他们说道:“我们要去边郡,不好过多参与京中之事。秃子寨的事涉及英国公府,我跟他们对上容易吃亏。不如把柴伍、秃子寨主、寨子里的军械皮甲、舞姬都运到京城,交给我阿爹阿娘。”
赖瑾连回京的人选都安排好了,且这样做也确实更稳妥。方士泽点头,“妥!公子年幼,刚出京便遭到伏击,回家找父母出头亦是在理。”他又提点了句,“那些帛书信件,亦得有个交待。”这么好的把柄,不用可惜了。
赖瑾说:“要买我性命,不给千两金子,这事过不去。”
赖华叫道:“岂是给千两金子就算完事的?定叫柴绚那厮尝命。”
方士泽赶紧说,“不可!若取柴绚的性命,必跟英国公府闹到你死我活,此事尚不至于到此地步。公子是有大前程的,犯不着在此羽翼未丰之时,便同他们较量上。”
赖华一听,确实是这个理,说道:“是我莽撞了。”
赖瑾告诉赖华和沐翔说:“你俩把柴伍、郑弘和信件一起手交到我阿爹、阿娘手中,再告诉他们,我受到惊吓,病倒了,住在了长岭县暂时动弹不得,不见到金子,这病好不了。”
赖华心说:“不就是耍赖要钱嘛。”这都是瑾公子干熟了的,被他赖上最多的就是成国公,如今看着他赖上别人要钱,真痛快。他应道:“将军放心,必不辱命。”
沐翔也保证道:“必定办妥此事。”
赖瑾对方士泽说:“劳烦先生,先把他们回京的钱粮调拨给他们。回来的钱粮便不必准备了,让英国公出。”
方士泽应下此事,便带着赖华、沐翔两位千山下山调派他们回京的钱粮,好叫他们尽快出发。
……
人多,运起粮食物资非常有效率,不到中午便带着大批缴获拉到大营。
一千多名山匪,都没等到下山,便让每个什各领走一个,全军两千个什根本不够分。
一个什里有两八兵卒、两个伍长,再加上一什长,搭上一个山匪,山匪连个同伴都没有,可怜如同同跟落入虎窝里的小羊糕,让推车运粮就推车运粮,让烧火做饭就烧火做饭。
因为赖瑾下了命令:“山匪也是人,不准欺凌打骂侮辱他们,但如果他们想要逃跑,或者心怀不轨,就地格杀,不必来报。”
山匪们想仗着熟悉地势跑,可旁边有骑兵来回巡逻,还有弓箭手随时待命,且满山遍野的到处都是朝廷大军的人,很难找到逃跑的机会。
他们把粮食运下山以后,在兵卒们的监视下做饭。
粮仓里刚运出来的新米,再配上刚分到手的鸡、鸭、羊,炖煮的肉香味道飘得整个大营到处都是,馋得人猛流口水。
山匪们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暗骂,“这些兵卒子抢我们的粮,宰我们的羊,吃我们的鸡,干他祖宗十八代”。
旁边的千总带着人拉着板车,板车上装着成筐的铜钱。
千总高声叫道:“将军说了,此次你们立了大功,又斩获颇丰,去往边郡路途遥远多艰险,将士们极是辛苦。你们替将军效力,将军也绝不亏待你们,这次剿获的铜钱,由全军上下一起分——”
话音一落,全军上下齐欢呼。
两万大军,每人领到好几十个铜钱,个个高兴得喜笑颜开,铜板撞得咣咣作响。
山匪们的心头不是滋味了:寨主有这么多钱的吗?平时怎么没见给我们一个铜板呢,都是管吃管饱就够了。管吃管饱也只是粮,没见给多少肉。
到吃饭的时候,将军的贴身侍从又骑马到各营大声传话,“将军有令,俘获的山匪,只要不逃的,愿意留下来干活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以后他们就是咱们的运粮兵、伙头兵,让他们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吃饭的时候,饭敞开了吃,管饱,每人一碗肉汤、好几块肉。新上任的山匪伙头兵,还得负责分发锅里的食物。
他们盛汤装肉的手都在抖,勺子都快拿不住了。不是怕,而是这待遇,好到有点诡异。
有山匪好奇,找同什的兵卒打听,“你们经常这么发钱吗?”
什长叫道:“想得美,每个月两千铜钱、一匹布,好几十斤米粮领着,还想经常发钱。”
两千铜钱!一匹布!几十斤米粮!每个月!山匪惊住了,这得是多少钱!
山匪掰着手指头都算不过来。
什长紧跟着又吼了句:“只有打仗才会额外发钱!”
打仗还额外发钱,就像今天这样?同样是卖命,自己给寨主卖命,怎么就显得那么不值了呢?
山匪沉默了,埋头拼命干饭。吃饱了留下来当个伙头兵运粮兵吧,不跑了!跑了,就是扔钱,还有可能送命。
午饭过后,沐翔、赖华押着郑弘、舞姬、柴伍以及跟随柴伍来的英国公府壮仆,出发往京里去。
众山匪们默默看着,没有一个想去救他的,甚至有些还悄悄吐口水。寨主天天吃香喝辣搂着漂亮舞姬,攒那么多铜钱,一个子儿都没给大伙儿,给他卖命,呸!
赖瑾不怕这些山匪闹出乱子,一个什十一个人,要是看不住一个匪,那也别混了。况且,军营这地方,最是打磨人的。他想想自己在后院的那些日子,想要有自己的想法,呵呵,你得看管你的人乐不乐意!
一个帐篷十一个人住,毫无**秘密可言,放个屁,同帐子的人都能分得出是谁放的。两个伍的人,互相监督,顶上还有一个什长压着,想翻天,做梦呢。
旁边山上,狮王寨的山匪远远地瞧见秃子寨的山匪被抓后不仅没被杀头,还忙前忙后地干活,吃上了肉,也都看傻了眼:这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