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承恩公姜碌自从进了御书房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面前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四十来岁，面色还算温和，也没有让他下跪，还给他赐了座。
按理说，他是国丈，是皇上的岳父，不应该会怕女婿的。
当年颖儿嫁给还不是太子的今上，是自己带头扶持他，助他登上九五之尊，颖儿也如愿成为了一国之母，姜家更上一层楼。
这么些年，姜家作为外戚，顺风顺水，成为了京城第一世家，他顺理成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可天家人终归是薄情的，外戚干政，今上害怕外戚独大，十几年来一直在掣肘姜家，年后更是派了睿王下了江南，将姜家在那边的势力连根拔除。
姜碌知道，皇上想动姜家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如今芙儿的事被有心之人捅了出来，难保皇上不会借题发挥。
他更担心皇上或者其他人会顺着芙儿的事顺藤摸瓜，捏住姜家的致命弱点。
“朕听说你孙女儿有喜了，朕又要当祖父了？”
昭武帝这个岁数了，却只有一个孙女儿，是容王膝下的。
齐王成亲也有一两年了，齐王妃的肚子不争气，到现在膝下仍然空虚。
安王更不用说了，能不能熬得过今年还很难说。
其余的皇子都才刚赐婚，最近的便是肃王的婚期。
皇上虽说着要当祖父，可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目光深沉，咄咄逼人。
外头的流言他自是知道的，这姜芙肚子里的孩子是老五还是老六的，只有姜芙知道，但无论是谁的，他的确都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祖父。
姜碌就猜到皇上是为了此事召见他的，他不敢隐瞒，“回皇上，芙儿的确怀了身孕。”
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没有传闻，他完全可以给芙儿灌落胎药，把她打发到庄子上休养几个月，等玉王的婚期到了再接回来。
可不知是谁散布了流言，还闹得这么大，连皇上都听到了。
此时要是再动手，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皇上完全可以遣个太医去给芙儿诊治，到时芙儿小产的事肯定瞒不住。
他拿捏不准皇上的态度，毕竟皇上如今只得了一个孙女，若是皇上想要皇太孙，他私自将孩子给除掉，皇上怪罪下来，姜家承受不住。
姜碌无比后悔，早知就不应该心软，昨天得知芙儿怀孕就应该立即动手落胎，如此即便皇上问起来，他也不用做选择。
这件事本来极为隐秘，却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才隔了一天，就闹得人尽皆知。
皇帝随口问了一句，“老五的？”
姜碌打了个激灵，“是，是五皇子的。芙儿和五皇子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私下里早就两情相悦了。”
那孩子本来就是五皇子的，说句难听的，就算不是，也得是。
芙儿要是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姜家颜面何存？
如今还能找个借口，说芙儿和五皇子感情深厚，不小心越过线，此事五皇子也有责任，一个巴掌拍不响。
且五皇子对芙儿有情，姜家又是他的外祖，宫里有皇后周旋，五皇子再在皇上面前求个情，姜家不会落得太惨的地步。
昭武帝挑眉，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笑意。
“多大了？”
姜碌如实相告，“一个多月了。”
皇上肯定早就将此事掌握得清清楚楚，如今开口问他，不过是看他的态度。
“这么说，朕给老六赐婚，搞错了？”
皇帝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犀利。
姜碌冷汗涔涔，差点招架不住。
“皇上先前也是不知情，这月份还太小，一时半会也诊断不出来。”
他怎么能说皇上有错？
千错万错都是臣子的错，皇上不可能有错的，就算有，也不能当面说出来。
姜芙在被赐被玉王时，并没有爆出怀孕之事，但那时肯定已经有了，只不过时日还短，且她一个未出嫁的闺秀，如何敢去请大夫诊脉？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奏折往他面前一扔，“御史上了奏折，说爱卿连孙女都管教不了，姜家的教养着实令人担忧。爱卿可否告知朕，该如何处理此事？”
姜碌被质问得无地自容。
若芙儿怀的是玉王的孩子，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若芙儿没有被赐婚给玉王，皇上最后应该会将她赐给肃王。
可芙儿和五皇子不可能在一起，从一开始他就反对，如今还怀了五皇子的孩子，简直家门不幸！
姜碌匍匐在地，“臣管教不严，教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孙女，请皇上定夺。”
这是将主动权交给皇上。
昭武帝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老东西！
狡猾得很！
姜芙怀了老五的孩子，闹得人尽皆知，他很怀疑是姜碌的手笔，不情愿将孙女嫁给老六，在这里等着他呢。
“既然是老五的孩子，姜芙和老六的亲事只能作罢，朕不能委屈了老六。”
姜碌叩首，“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两眼，“老五就要成亲了，届时让姜芙和忠毅侯嫡女一起嫁进肃王府。但，无媒苟合，姜芙只能贬为妾室，永不扶正。”
姜碌：“……！”
皇上在狠狠打他的脸！
无媒苟合！
永不扶正！
姜芙只能一辈子屈居妾室之位，哪怕将来五皇子登上宝典，也不能立姜芙为后。
若换成别人，可能会不甘。
可姜碌却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的打算本来就是先把芙儿和六皇子的亲事毁掉，但是芙儿却坚决不能嫁给五皇子。
会遭天谴的。
御书房里传来姜阁老苍老的声音，“多谢皇上恩典。老臣管教不严，致使玉王蒙羞，请皇上降罪。”
昭武帝冷哼，“的确，因为你，老六的亲事又再次成了笑话。朕记得，你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孙女？”
姜碌最不缺的就是孙女儿。
只不过姜芙是嫡孙女，还是世子的女儿，他多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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