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距嘉陵城,若快马加鞭轻装简行大概一个昼夜就能到达。不过运输物资的车队声势浩大,李玉合没有刻意加快行程,因此车队差不多在第三日上午才到达嘉陵城附近。
车队临近嘉陵城时,本可以不入嘉陵城顺道直接去往西山城,然而牟之冲早已带着城内官员们在必经要道等候。
牟之冲此人三十多岁,长相和善没有一丝攻击性,看起来谦恭又守礼,是个腼腆的读书人形象。
李玉合坐在马车内,挑帘打量了牟之冲一番,觉得此人颇有意思。此刻牟之冲带着嘉陵城官员们来见她,可他们并未着夏朝官服,全穿着常服。清一色的青衫灰袍,仿佛事先商量好的着装。
不仅官员们到场,周围还有许多老百姓围观看热闹。
李玉合那日让娄霜当着嘉陵城老百姓的面放出去的话,可谓信口雌黄,目的就是要看看牟之冲的反应。
娄霜扶着李玉合下马,牟之冲等人看见她并没有行跪拜礼,只稍稍抱拳鞠躬。
“广陵公主,在下牟之冲。”
牟之冲如此说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承认李玉合新帝的身份。
碍于蜀地本就是广陵公主李玉合的封地,且蜀地暂无主,目前李玉合打着李夏的旗号占着渝州城,表明夏朝还未彻底灭亡。因此牟之冲这么称呼李玉合,自觉也算合理。
“牟之冲,你在此等朕所为何事?”似是而非和稀泥谁不会。
李玉合一贯不喜欢用朕自称,可此时她偏偏要在牟之冲面前自称朕,谁让牟之冲隔应她在先呢?
“在下想请广陵公主入城一叙。”
“广陵公主?哪位?”李玉合挑眉看向牟之冲,请人帮忙就要拿出请人帮忙的态度。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善霁嵘,不明所以地问道:“朕有册封过谁公主吗?”
“并未。”善霁嵘清楚李玉合故意点他。
当他得知李玉合非要从嘉陵城绕行到西山城,便明白李玉合想要拉他入局的决心。偏偏李玉合吃定了他,他还无法拒绝。因此李玉合问什么,善霁嵘便如实回答什么,却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原来牟知县不认识朕啊,那么你带着这么一大批官员到此,就不是恭迎圣驾咯?难不成你想劫财?”李玉合看起来仿若开玩笑,然而目光中却满是凌厉。
“在下想购买这批物资。”牟之冲不接李玉合的话,直接说明来意。
“你在说笑吗?”李玉合轻嗤一声,侧身转向后方车队。“朕急着去给西山城的子民送温暖,这些全是援助西山城的物资,非卖品。连嘉陵城的百姓都知道朕此次是去救助西山城,牟知县不可能不清楚。”
“公主殿下,嘉陵城也需要这批物资,可否卖一部分给在下?”
“放肆!”李玉合敛起笑容,“你算什么东西,来这堵着朕的车队和朕做交易?滚开。”
“公主刻意绕道前来,不就是为了给在下交易机会吗?”
李玉合嘲讽地看了牟之冲一眼,娄霜代她说道:“牟知县,陛下可不是给你机会,你还没有这个脸面。陛下是心疼嘉陵城的百姓们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却看不到一丝逃离的希望。牟之冲,下官劝你回头是岸。”
“我倒不知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装腔作势,敢问纲常何在?”
娄霜也不怯他,义正言辞说道:“我乃陛下亲封的财务司司长,同三品,总领所有物资调度。我与你说话,已经算是自降身份了。”
有李玉合在后边撑着,娄霜说话无比硬气。
其实新的官政体系已经在渝州城内试行,只不过李玉合尚未行登基大典,因此前些时候渝州城内的官员基本上还是沿用旧的管制称呼。不过经过一个月时间,官员们已经慢慢转变起来。
渝州城的一切尚在起步阶段,李玉合也不太在意这些称呼,但是到了渝州城外,该讲究的新规矩就必须讲究起来。
“娄霜,你和他谈吧,不要浪费太多时间。”李玉合说完,转身朝一旁走去,似乎坐车坐久了,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牟之冲没想到李玉合居然真让一个婢女和他谈,他也不是傻子。李玉合连谈话机会都不给,表示这话其实没得谈。
他不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你用这种手段逼迫不愿臣服于你的臣子和百姓,有意思吗?”
刚刚才走几步路的李玉合,顿住脚步,缓缓转身,用同样大的声音,略带笑意地说道:“怎么,你和洛康城的罗良玉勾结不成,他玩.弄了你又不给你物资,你就跑朕面前狗急跳墙了?”
“我没有,你少血口喷人。堂堂一国之君怎可诳语无度!”
“原来你还知道朕乃一国之君啊。蜀地乃朕的土地,你在朕的地盘为官却勾结外边势力反对朕,你若真能凭借摇尾乞怜之术为嘉陵城百姓谋得宽裕的生活,也就罢了。你看看你这父母官怎么做的,你看不见嘉陵城百姓凹陷的双颊,羸弱的身躯吗?看不见他们走路时,若不相互搀扶便会脱力倒地吗?他们知道朕要送物资去西山城,那么大老远跑去求朕,说不定就会死在路上,这些你都看不到吗?”
李玉合一步步逼近牟之冲,每一步好似踩在他脆弱而内疚的心坎上。
“朕竟不知,你这为奸败类居然做得如此有恃无恐、光明正大。”
“你有何资格辱我?天下百姓难道只有蜀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吗?我倒想追根溯源一番,世间灾难可与你李家毫无干系?”
牟之冲有自己的傲骨,他的确和黔地建阳郡洛康城的罗良玉来往密切,但是他并不后悔。若当时他不那么做,恐怕不仅是嘉陵城,就连整个蜀地都将不复存在。
“你放肆!”娄霜挡在李玉合面前,她担忧地看向李玉合。
“牟之冲!”就连善霁嵘也皱起眉头低呵了声。
牟之冲的话字字诛心,不是没有人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但他是头一个敢当着李玉合的面说此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