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气得脸色发青,强按住怒火,拽紧了手心,将指节压得咯咯直响,咬牙道:“我若是舍得将她关起来、绑起来,还要你来做什么?再说这种混帐话,先将你用链子锁了扔到大牢里面去。”
大兽医惶恐,跪下叩头。伺姬亦俯首不敢吭声。
云想衣阴沉地瞥了大兽医一眼:“除了拿绳子绑人,你就没有其他的方子么?”
大兽医哪里敢说个不字,向前匍匐了一步,谨慎地道:“若要根治怕是极难的,不过也还缓得住。以南方珍珠、西方雪莲为引,开一贴方子,取无根之水煎熬为汤剂,日日三服,当可以宁神静气。寻常时候事事顺着她的心意,使之无忧无愁,静养两三年,或许自然就会痊愈了。”
云想衣面色仍是沉着,摆手道:“先下去在前厅候着,待她缓过神来,再细细诊断。”
“是。”大兽医顿首下去了。
伺姬也跟着大兽医退了下去。
云想衣心烦意乱,独自沉吟了片刻,返身回到里间。
掀开透明的锦缎纱帐,却见初霓薇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床顶,原来她早就醒了。幽幽的烛光里,如水的愁思流过初霓薇的眼睛,嘴唇上染着胭脂的灰,苍白而柔弱。云想衣的心尖颤了一下,慢慢地坐到床边,柔声问她:“醒了么?觉得怎么样?”
初霓薇吃力地抬起手来,手挥动在空中,随即又蓦地垂落,她喃喃道:“我可还活着……活着?”
云想衣俯下身子,握住了初霓薇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他只是微笑着:“自然是活着,我怎会容你死去,你不会死。”
“又说胡话了,人终是要有一死。”初霓薇垂下了眼帘,用微弱的声音缓缓地道,“其实我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呢?都说我疯了呢。”
“胡说!”云想衣沉声道:“哪个敢说你疯了?我定要抓住来将他们乱杖击毙!霓薇,你不要生气,好生的养病。”
浅浅的一抹笑,如是恍惚的青烟飘过初霓薇的苍白的容颜:“我是否胡说,我心里头明白。你也不要恼了,我现在人不是在这里么?”她的手顺着云想衣的额头往下,眼角、耳鬓、颈项,然后……掐住了,“也许我会杀了你……杀了你。”
虚弱无力的手掌,纤细的手指压在脉搏上颤抖着,却卡得很紧,冰冷的、快要断气的感觉。
“好啊。”云想衣却用最温存的目光凝视着她,眉目间仿佛还是那个他,痴心成疾,“杀了我,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浓浓的忧伤象月光的影子弥漫,漫过初霓薇的眼睛、她的嘴唇,把她淹没、溺死,手指滑过云想衣的脖子,绕上去,抓住他:“你才是疯子,你才是。”
“霓薇……”傻傻地凑过去,云想衣很想吻住初霓薇的嘴唇,那透明的象冰一样快要融化的嘴唇。却被狠狠地推开了。
初霓薇转过身,缩到床角去,狼狈不堪地躲避着自己的脆弱,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初霓薇睁着大眼,茫然无措的望着前方,许久过去,她的身子发抖了。
忽然有人从背后扑过来,无声地抱紧了他,强悍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身体,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用力地抱得紧紧的,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让人窒息的怀抱,初霓薇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胸口被勒得很疼,疼得发抖。凌乱的喘息、急促的心跳,分不清谁是谁的。
“你还要怎么折磨我?”云想衣喘着粗气,恨恨不已,“若是我不好,只求你说与我知晓,莫要这般反复无常,我的心整日揪着竟没有个着落。”
仿佛是快要哭泣的神情,初霓薇欲回首,又停住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抱紧我,什么也不要问,这样抱紧我就好了。”
窗外细雨如沙,声声切切,敲落了院子里的梧桐、敲破了朱阁上的明瓦,不休不休,只道是天有九重,重重青衫湿尽。
红烛的影子摇曳着,夜已过,暗色未央。
“云想衣裳花想容……霓薇花开君不见,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初霓薇呢喃地唤着。
仿佛那坠落的蝴蝶在风花中依然呓语缠绵,絮絮浅浅的声音化成了灰,埋葬在花下,然后死去……死去。想说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一遍一遍地唤着那两个名字,“想容……想衣……”
云想衣无言,把她抱得更紧了。也许是真的想要把她勒死,死在自己的怀抱里……
或许这才是最好,最好的!
秋凉薄意,黄花瘦去,帘卷西风时,独不见了斯人。
细雨溅湿了青竹帘子,在微风里吱吱呀呀地摇曳。
花想容慢慢地走进屋子,秋凉了,手脚都冰冷了。
断了的琴弦散落在地上,无人为它续。
“霓薇呢,他到哪里去了?”呆了半晌,花想容问出了这一句。
侍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首,什么话也不敢说。
“霓薇呢,她到哪里去了!”忽然大声地咆哮了起来,花想容象发了疯一样冲了出去。
在雨中狂奔到了宫里。
守在宫门外的侍卫奉了尊主圣谕,只不肯放花想容进去,架着长戈硬将他阻在外面。
花想容红了眼,“呛”地抽出剑来,侍卫又惊又怕,调了人马围上来,僵持着不下。
“尊主驾到。”宦官拖长了尖尖的嗓子,远远地传来。
那厢华贵的四方尊主慢慢地走到近前,冷了眉目,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花想容。
雨落千行,湿透九重宫城,模模糊糊地望过去,全都是水。
花想容撤了手,他双膝一曲,跪倒在云想衣面前,乞求着:“尊主,求您把我的妻子还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把高傲的头伏在尘埃里,什么都不顾了,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嘶哑地呐喊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把她还给我!”
“起来。”云想衣只是冷冷地对他吩咐道,“站起来。”
“尊主,把她还给我。”花想容渴望地抬起头,颤声道。
“站起来。”云想衣倏然一声怒喝。
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再说话,花想容僵硬地站了起来。
云想衣一掌狠狠地甩在花想容的脸上,厉声斥道:“你是四方界尊贵的大国师,岂可在这众人面前如此失态。本尊可是夺了你的妻子?”
花想容慢慢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仰起头,恭谨道:“是我失态了,请尊主息怒,我只听得妻子初霓薇在尊主这儿,便慌了手脚,霓薇从娇惯,怕她会惹了尊主不快,所以,尊主,请您容许我把妻子带走。”
“尊夫人知书达理,省的尊母的喜爱,便留了她下来,国师若是不放心,大可也住下,你那国师府,本尊见年就不修,正命人给你找寻合适的地方,等新宅建成你再回去不迟。”云想衣说的在情在理,脸上更是有着一抹的宠溺,扶起花想容的手,说:“想容可千万不要阻了本尊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