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累,何尝不想好好的休息下,可还有许多事等待着他……
帘外有樱花飘落,映入窗内,碧罗纱上几萼嫣然。
风摇,影移,樱花颤颤,但见花颜间蝴蝶倦舞、燕子双归,原来已是近了黄昏。
银帘轻卷,珠屏敛光,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才燃尽。
暗香成灰,细细软软,未捻便自碎了,弥漫在空气中,若袅烟,若轻絮,龙彻幽宫华殿。
泠泠七弦之下,闻得商音流水,疑是雨落天际、雪凝深涧,隐约纠缠在离人的耳鬓发梢,欲醉。稍顿,弦上纤指一抹复一挑,宛然间,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嘤咛花语,呢喃莺啼,声慢慢,意迟迟,辗转妩媚。
柳穗儿端着一碟精致的糕点走至那抚琴人身旁,跪下身,恭谨的端上点心,“王,您已经抚琴许久,该是歇歇了。”
那人本就偏冷,这会儿更是抿了唇,只是那微微一挑眉,碧眸涟漪阵阵,却未见其动,修长十指,灵巧如蛇跳跃在琴弦上。
一曲罢了,又是一曲,似要将这缠绵之音永远地延续下去……
柳穗儿见此番情景,也唯有起身退后,安静地陪在一旁。
目光看向那躺在冰棺中的御雪凝,淡薄的胭脂将她的苍白掩去,独留了那一份艳丽,只可惜那张开的双眼……却迟迟不见合起。
再看向那坐在琴案前的男子,他来到已有一天一夜,却未见他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抚弄着那张七绝琴。
他的琴技被誉为四方界之最,就连御雪凝的琴艺也是由他传授。
对于他的传闻,她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最多的自然是御雪凝口中。
他俊容上,剑眉飞扬,碧眸清冷的看向那冰棺之内
“你那日去哪了?”
柳穗儿因那从前传来的声响而回了神,竟是不知那琴音何时已停,而那人亦是站起身,正踱步走向冰棺……
柳穗儿不敢怠慢,她忙上前几步,说道:“那日……那日我有事出了一趟宁啸殿。”她战兢地回着。
他来至冰棺,撩起袖管,手指轻抚过御雪凝的脸颊,当他的目光注视到她睁开的双眼时,目光一转,如离弓的箭,犀利的刺向柳穗儿,“那日你可是为了那叫王小瓜的才离开宁啸殿,离开你誓要以命保护的主子”
柳穗儿身子颤抖连连,跪在地上:“都是穗儿的错,都是穗儿护主不力,穗儿该死,请王降罪。”
“你确实该死。”他目光停留在柳穗儿身上半晌,幽幽收回,又道:“是那人杀了雪凝。”
柳穗儿“扑通”一声,人匍匐在地上,摇头道:“王,夫人不会杀王妃,不是夫人,王……”
“好个奴婢。”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柳穗儿,“主子死不瞑目,你却已经急着令投他人。”
“不敢,穗儿不敢,穗儿的命是王妃的,穗儿只等王妃百日后,便会随她而去。”柳穗儿连连摇头,从御雪凝死去的那刻起,她就没有想要活下去,只待御雪凝百日一到,她便会下去相随。
“雪凝,大哥来看你了,你死的不甘,大哥都知道,可你……”他暗暗地叹息,手抚上她的双眼,“若是你信得过大哥,便合了眼去,大哥会为你完成你没有完成的心愿。”说话间,他慢慢地将御雪凝的双眼合上。
这一次,御雪凝合上的眼睛居然没有再次睁开,她就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她终于信人了。
他见御雪凝终是合眼,心疼道:“你这个傻丫头,为何不听大哥一声劝,为何要一意孤行,那人就当真值得如此付出?”
柳穗儿听得手足冰冷,而她更因为御雪凝的合眼而胆颤不已。
最为不愿看到的事,看来终将要发生……
她悄悄地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冷得足以让人心颤的碧眸,他高高的在上,俯瞰着她,一眼就令她低下头去,不敢再去亵渎了那人……
他正是统治北方一族的蛇王御君邪。
御雪凝是御君邪唯一的妹妹,御雪凝一直是御君邪呵护着长大,若非是御雪凝一心想要嫁给白裳衣,白裳衣也曾经誓言会一生守护,以御君邪对其妹的溺爱,是不可能让她远嫁东方。
如今,御雪凝死了,御君邪怎可善罢甘休!
御君邪款步走离,他来至琴案前,望着案几上的七绝琴,忽然目色一利,大袖一甩……
“轰”
七绝琴硬是断裂成了两截,他不看那张断了的七绝琴一眼,大步走出了宁啸殿……
柳穗儿跌坐在地上,她惊恐的望着断裂的七绝琴,那仿佛御君邪的告示。
琴断义绝!
琴断义绝啊!……
是说东北两方这些年来建立起来的和平,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吗?
柳穗儿急急地爬向冰棺,跪在御雪凝的身前:“王妃,这难道就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您是那么的爱着王!王妃,为何您就不能放开王……为何啊!……”
她真的不懂,这情爱到底是什么?
明明爱得连命都可以抛弃,为何现在却连死都要去伤害自己所爱之人?
王妃为何你要这样做!
你当真是爱着王的吗?……
难道这就是爱吗?
如果爱是这样的可怕。
这世上的人可还敢再去爱?……
柳穗儿不懂,她越来越无法明白……
幽幽醒来,一室的萧条,王小瓜眨动着眼睛,她只觉得眼睛好疼好涩……
“你醒了。”身旁温柔地问候声响起。
王小瓜有些木讷的转过眼,看向正靠在床头的白裳衣,“你?……”
白裳衣撩起她沾着汗水的发丝,“睡得可好?”
“嗯。”王小瓜应着,她慢慢地坐起身,茫然的望着四周,天色竟是暗了,“你陪了我一天?”
“你不让我走的呀。”白裳衣笑望着她,指指她的抓住衣襟的手。这丫头就算是睡了,仍是抓住他不放,只要一动她就会转醒,然后便要哄上半天,才能消停着睡过去。
不过看她现在这样,估计也记不得。
王小瓜见自己的手居然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我真的这样抓了你一天吗?”
“你说呢?”白裳衣含笑的捏捏她的脸颊,“饿了吗?”
“还好,就是有些累。”饥饿感并不甚,只是累意让她有些无力,只能靠着他。
“那就再休息会,我先让人准备些食物,你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了。”白裳衣做着安排,她的脸色还很差。
“嗯。”王小瓜现在也懒得去计较,一切都交给他便好。
这时房外传来了柳皖花的声响:“王,皖花有要事禀告。”
白裳衣蹙眉,他早已吩咐,今儿个若是无重大事,不要前来打扰他,他想要安心的陪着王小瓜,可现在柳皖花居然过来……
王小瓜动了动身子,“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已经没事了。”
白裳衣不放心了看了她一眼,“真的可以?”
“可以啦,你快去吧。”王小瓜推动着白裳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