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坚持不回周家,其他人自然就不好勉强。横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备嫁,说起这个周幸真是无比苦逼,心理年龄再成熟,她没满十四岁也是事实。北宋的剩女不少,二十多岁结婚的大有人在,当然有钱人家不愁嫁娶之资结婚倒是早些。就这样周幸也属于这个时代最早一批结婚的啊!她还没及笄!这么早结婚生出的小孩会不会畸形阿喂!
周大娘,等你想到这个问题,黄花菜都凉了。燕绥早把谢威拎过去教学,从身体成熟度到最佳受孕年纪再到避孕受孕常识,从头到尾科普了一遍。燕绥是在教坊打滚几十年的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可怜谢威好有一个月见到周幸就躲。闹的周幸莫名其妙。
时间滑到二月,好又多的经营就出了状况。
年前的繁荣只不过是居民们一年压抑的总爆发,即过了年又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压抑。好又多的商品除了化妆品的柜台,几乎没有快速消费品。衣服当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锅碗瓢盆更是使不坏——好在这年头有人烧煤,不然一个铁锅等闲就是用七八年,这日子没法过了!损耗率比较大的竹器生意倒也凑活,就是利润太低。总结下来,最好卖的是实物配料和农副产品。最差的就是点心。
燕绥反应也够快,马上让厨娘郑娘子做饭团放在大门口出售。饭团有咸味,有些甚至有肉末,根据口味定价钱。因其方便实惠,生意才扭亏为盈。好又多的员工是包一顿饭的,从此以后员工餐也变成饭团。郑娘子不单要做饭团,还得做点心。生意不好,当然放弃了从别处进点心这种事,自家制作可以压低成本打价格战。周幸顺便跟着学基本的点心制作——也就需要基本制作了,面对好又多的客户群,太高精尖的根本卖不出去。只能在口味好和价格低之间达到最佳的平衡。怪不得开杂货铺的人并不多,在连包甜味素都买不到的年代,一个单一的铺子就够人操心的了,何况是大卖场?只不过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至少要把以后改行的本钱赚回来才行。
经营类的都是后话了,眼前顶顶重要的事是婚礼。三书六礼的程序已经走的差不多,嫁妆单子也在官府备案——整一栋房子,虽在郊区,也算普通人家里不错的嫁妆了。此时的嫁妆重衣料家具,然谢威的情况跟半个上门女婿也差不多,这些反而浮云了。何况周幸和燕绥两个现代人,不免被房产泡沫坑过,对房子的执念的确非这个时代的人可比。于是街坊看到了最奇怪的嫁妆,就一栋房子,其余什么都没。所以说现代人穿越就是这点不好,常识严重缺乏。不过周幸嫁人也很怪啊,也不是招女婿,也不像嫁出去。迎亲没法子迎——谢威没房子。嫁妆游街更没办法游——出嫁和于归在一个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囧囧有神。廖云倒是弄了几床新棉被……都不知道该算周幸的嫁妆还是算谢威的嫁妆了。不管了,叫上儿女双全的郑娘子给铺好床,含糊过了算了。
更让大家奇怪的是,以后这好又多怎么称呼啊?一般这个时候,称呼一个地方都是带姓氏的。比如说张家的裁缝铺、李家的绸缎坊。习惯使然,大家肯定要说某家的好又多。现在倒好,统共一家三口,有三个姓。周幸的忽略不计了,大家是称呼陈家的好呢?还是称呼谢家的好呢?都不好称呼,幸亏有个名,所以大家都叫好又多家的。为此街坊又八卦了一回这一家三口的传奇人生,免费替他们家做了一回宣传,可喜可贺。
至于周家,周幸还是决定晾在一边。我们必须相信仇恨这种事是可以积累的,这时候冷着,自家和伯父家的关系还能勉强维持。真要纵容下去,周娘子不会反抗还不会恨么?有这么一个占便宜占到远近驰名的伯父家,小四还要不要找对象啊?这又平添一桩官司,还不如晾着。所以说,一个不好的女人,毁一门三代算轻的!要像廖家嫲嫲,那是连外孙家都被坑了。好在周家没有外孙给周嫲嫲祸害,也算积德了。“聘礼”已经送过一回,然周幸户口本毕竟算在燕绥家,谢威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可囊中羞涩,只得胡乱凑了些。未婚妻处也要送点礼物,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北宋是一个商业比较发达的时期,一些人性化的举措也得到了普及,比如说谢威是有轮休假期的。不多,一月三天而已。当然服务业的特征是休假不定时,得看着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休。结婚后他是要辞职了——还是觉得很怪,一般都是女方辞职啊口胡!但在金老板待他不薄,既然做一日就要敬业一日,轮休的规矩自然也是逮着空闲才说出口。跟金老板打了休息申请,屁颠颠的回家了。
次日一早,谢威收拾干净直奔城内而去。他的目的地是谢家老宅。
口头上常劝周幸要好好珍惜跟家人的关系,自己却一直鼓不起跟谢如恒见面的勇气。这一对曾经和睦的兄妹,闹到比陌生人还僵的关系,也实在让人唏嘘。趁着要结婚,他决定率先踏出第一步,不图谢家什么了,但父母在天之灵,必不愿看到仅存于世的两个孩子不和。他是兄长,略让一步又如何?怕谢家人看不起,还特意拾掇的干干净净——要想不被人当成破落户,总要有些资本不是?退一万步讲,即便谢如恒没兴趣跟不争气的哥哥交往,好歹让谢威把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呀。
是的,谢威就是想回去拿个东西而已,一个可以作为结婚礼物送的出手的东西。
兴冲冲的跑到谢家门口,守门的还是曾经的熟人。见到谢威先一阵紧张,忙问:“你来做什么?”
谢威不欲与他们计较,只道:“你们家娘子呢?我寻她有些事。”
门房嗤笑:“娘子是谁说见就见的?”
谢威翻个白眼:“你唤元柳出来也行!”
门房不说话,也不搭理。
谢威无奈,袖出一张钞递过去:“可否通传?”太苦逼了,对着自家奴婢行贿!
门房却不敢接。做门房的哪能一点颜色都没有呢?上下一打量,就知谢威至少现在是过的不错的。面色红润、衣裳整洁,还有钱打赏。可是能做门房的一定没有傻瓜,现在谢家虽然还姓谢,当家的却是姓廖的。跟前主人夹杂不清,他还不想被辞职。见谢威拿出钱来,苦着脸道:“大郎,莫为难小的。”
谢威叹气:“我又不是要夺你们家产,如今我也要娶亲,她也带着产业,真不图你们家。”就是“你们家”三个字咬的后槽牙都吱吱响:“我就寻一套书,你去跟元柳说一声,也不是什么名篇孤本,就是以往我的作业本。又不值钱,你去与我问问,若还白放着就给我呗。便是你们难为,我用钱买总成了吧?生意人家,买卖上门还不做?我就不信我的课业本子,还能值几个钱了!”
门房有些糊涂:“大郎,你与我说实话吧,课业本子有什么好要的呢?”
“我新妇的手笔!知道了吧?”谢威道,“你去告诉元柳,她必知道。当日为了这事我被爹爹好一顿抽,她一旁看笑话来着。我成亲送这么一个礼,算是闺房情趣。你就这么跟里头说。”说着又咕噜了一句:“大丈夫立世,还能在妹子手里讨钱财不成。这么防着我,更显的心虚了。脑子进水了都。”
门房狂汗,也摸不准谢威到底混到哪个地步了,只得道:“我就去说一声,成不成不好说。”
谢威点头道:“不怪你。”又把钞硬摁着门房收下,靠在门外的墙上等着。
不多时,元柳抱着个匣子,带着人出来了。谢威一喜,扬起笑脸道:“唉!真没扔啊?”
元柳木着一张脸:“谢郎君也仔细些,一并把要的东西列了单子出来可好?免的今日来要课业本子,明日又来要旧年的衣裳。我们家可没那么多功夫招待闲人!”
元柳的话如同炸雷,谢威气的脑子嗡嗡响,愤怒的朝内冲:“大娘你给我出来!我怎么就像要饭的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门房死命抱住谢威:“哎呦,郎君,你可不能乱闯!”
谢威一把推开门房,扬手扇了元柳一巴掌:“不过一个奴婢,少在这儿狗仗人势!叫大娘出来!”
元柳捂着半边脸,双眼含着泪却忍着没掉下来,却依旧不动:“娘子不是阿猫阿狗相见就见的。”
“你!!!”
元柳把匣子往谢威怀里一送:“谢郎君点清楚了,上下两册《论语》。还有什么要拿的,一并说清楚。我们娘子还在孝期呢,不随便见外人。”
谢威气的眼泪都出来了,从小到大,凭在外头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无不想着给妹妹留一份。他自认以前混账,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这个哥哥有多失职。统共两兄妹,如恒又长的粉团一般,笑起来可爱极了。焉能不疼?夺了属于他的家产他不恨,谁让自己没本事呢?妹妹是个女儿家,有钱傍生也是好的。可没想到疼了这么多年的妹妹绝情至此!他谢威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很多人,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谢如恒!原来至亲骨肉,真的可以不共戴天!
紧紧抱着手中的匣子,冲着大门撕心裂肺的喊:“谢如恒!我白疼了你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