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道理谁都知道,但人是情绪动物而非理智动物。可既然周幸这么大度了,他也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周幸扯了扯嘴角:“也没什么。”委屈这个词说多了就没意思了,况且这家伙还不知道她到底在委屈什么吧?罢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女人容易短命,还是大度点比较安全。
谢威又问元柳:“如恒藏了多少金子?”
“二百两。”元柳解释道:“这是不入账的,所以并不多。账本有记的大家都知道,也做不得手脚。”
黄金和白银兑率是一比十,两千两白银,按照市价会略于铜钱和纸钞。兑换下来大概是二千五百贯到三千贯钞的样子。对于谢家的家业而言不算多,然而换个角度讲,东山再起的资本已经有了。东京最贵是房价,谢家老宅被谢如恒一把火少的干净,损失不必说。既然打着玉石俱焚的主意,能剩下二百两黄金已经很强大了。而且地皮还是谢家的。纵火这种事在任何时代都要受到相应的处罚,可中国自古讲究人治,更讲究仁。作为受人怜悯的受害者,政府也不好意思追着要罚款。有了这些金子,重建一栋上好的民宅变得很简单。会算计一点的话,还能剩下一半的启动基金。谢威一瞬间就从一穷二白变成了高富帅,还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那种,真是造化弄人。只是想起谢如恒的悲剧,周幸也不会开心就是了。
谢威没有像周幸这么冷静的思考,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就继续默默的走着。暂时想不到拿这些钱做什么,也不想这个时候取出来。一行三人就这么回到好又多,这是他们三个人以后的家。
东京城内杀人放火的新闻,好又多附近已人尽皆知。谢威的出现被好一阵围观,只是众人暂时与他不熟,尽管脸上带着八卦的**,也不好意思近前来搭话。不少人还寻思着过一阵再来问详情。顶着众人的目光走至二楼,燕绥正在屋里看书。
一个新人到一个生地方,拜码头是首要任务。周幸两口子拜堂都没有拜,燕绥不喜欢受人头,能避开的干脆挥挥手算了。只有元柳作为婢女见礼。此时燕绥才得以仔细的打量这个女使。有钱人家小娘子的贴身女使,长的肯定不能寒碜,不然带出去会很丢脸。元柳自然是不错的,大眼睛、鹅蛋脸,标准的大众审美中的小美人。可惜脸颊边被火心溅了一块破了相,只得把头发放下来一点,倒也看不出来。
多一个干活的人不是坏事,燕绥赏了两块布,叫红娘带去熟悉环境去了。屋里只剩下自家人,燕绥一抬下巴,示意两人坐下才道:“这次你们俩的婚事太匆忙了些,未免显得女方不精贵。怕人说闲话,我们家各个都带了一身的故事,然话题太多也烦人。我便与街坊撒了个小谎,只说你们的庚帖早已过了官府,只是正等个与八字相合的好日子摆酒。不料出了这等大事,只好作罢。等出了孝再请大伙喝茶。你们俩别说漏了嘴。”
谢威脸一红。
燕绥又道:“你们俩回屋收拾一下吧,阿威的脚伤大意不得。这里上下楼的不方便,虽有拐杖,可万一错了力,磕着碰着便是伤上加伤。索性在家里将养吧,横竖还要守孝,正好把账本拢一下。我算账的本事有限,还须得你自己钻研。”
“好。”
燕绥又看了眼周幸,没什么话好嘱咐的,她还不想当欧巴桑,继续低头看书去了。
周幸领着谢威走进到她的屋子。崭新的装修,家具都泛着光泽。卧具也相当精美,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对于目前他们这样的生活水准而言,无疑是奢侈的。也只有大的节庆或者特殊情况才会有这样的享受。屋里没有大红大绿的传统装饰,想来是来不及挂上或者是已经拆下。谢威算是第一次直观的意识到,他结婚了!而且目前还是新婚!看着周幸的眼神就带了尴尬。
“幸幸。”
“嗯?”
谢威突然顿住,话至嘴边,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大恩不言谢,不是没必要说,而是说不出来。单纯一句感谢,不足以匹配对方的付出。单纯一句抱歉,更无法抚平对方承受的伤痛。只能记在心里,沉默到底。
周幸看了看房间,发现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疑惑的问:“怎么了?”
谢威摇摇头,一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才道:“那些金子……等我伤好了就去搬回来吧。你好好收着。”无以为报,只能给把能给的都给你。
“你不打算拿来修房子?”
“什么房子?”
“老宅。”
谢威道:“修了又如何呢?不住也是空着。”
周幸想想也是,如今重心在郊外,内城那块地以后再说也无妨。反正金子是硬通货,完全不用担心贬值的问题。放着就放着呗。
说着,周幸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在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谢威:“这是当日你拿回来的《论语》,我得空翻了翻,里头夹着一张金箔压的书签。大概是你妹妹的夹着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我都忘记告诉你了。”
谢威接过一翻,拿出那书签,只见上书“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黄金镂雕,还雕的不咋样,上面还镶嵌着几块小宝石,俗不可耐。一看就是知道是临时翻出来的祝福。想想当时她所在的四面楚歌的环境,想要说的话都不能写在纸上。唯有书签,还可当谢威以前自己乱夹她混忘了。想到此处,谢威心如刀绞。紧紧咬着牙槽,艰难的吞咽着口水,眼泪却再掉不下来。不能再没用下去了!
周幸见他神色不好,转移话题的问道:“这是她的字?”
谢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点情绪,才摇头道:“怎么可能?回头你问问元柳便知。”他去要这一套书,不过是临时起意。谢如恒再聪明也不可能神机妙算,他突然明白当时元柳的态度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做给门房看,也做给廖五看。说来做作过了,要是廖五没那么利欲熏心也许早就能发现问题——兄妹俩感情不差,怎么会绝情至此呢?如今他却遗憾的觉得,如果廖五没那么蠢就好。早早发现不对劲,直接把如恒赶出来多好啊。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活着就有希望。
将那黄金书签细细摩挲了一番,又递回给周幸:“还是你收着吧。”
“既是她送你的,就拿着使呗。”
谢威扯扯嘴角:“哪有拿这种书签使的?你收着吧。”
“好。”
“过几日清明,我怕不好动弹,爹娘那里劳烦你陪我跑一趟了。”
周幸翻个白眼:“还用你说,那也是我爹娘!”
谢威脸一红,说实话,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周幸相处。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作为节点,就这么突然的从情人变成夫妻,真有些适应不良。何况还背着一包袱的对不起。到底怎么处呢?
周幸比他还要尴尬,同样也是到了此时方知道婚礼的总要性。有些事的确需要别人推着走,才觉得水到渠成。事发前,见面还都怕人讲闲话。事发以后,直接住她屋里来了。周幸是真不知道今晚怎么歇了。她房里有个小塌,把谢威扔塌上不好,那是病患,万一晚上掉下来麻烦大了。但是她睡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谢威不干,哪有鸠占鹊巢之理?何况她还是个女的,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照顾女眷吧?两人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不想还好,一想鸡皮疙瘩层层冒!身体年龄还不到十五岁啊!搁二十世纪,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结婚的,都属于非法同居!要不是怕燕绥抽她,她真想遁去跟燕绥睡了!
两个人就这么带着别扭吃过晚饭洗漱完毕。谢威十分郁闷的看着周幸床上崭新的散发出太阳味道的绵软卧具,想起自己因受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好洗过澡,这……
周幸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你谦我让的把戏,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果断另拿一床被子铺在床里侧。一吹蜡烛,熄灯睡觉!睡着就不别扭了!
囧囧有神的一夜竟然过的挺顺利,谢威是药效加疲倦,周幸是蜡烛两头烧,二人近来都被折腾的不轻。竟都是沾枕即眠,十分香甜。次日一早起床,谢威先一僵,呃,早起应该说什么?此时周幸充分展现出了活了两辈子的优势,条件反射的对舍友说:“早!”待反应过来时,招呼已经打完了,好像也显的太随便了吧!?神马情况啊真是!
谢威也木呆呆的,意识到结婚了没错,然而早起身边多一个人……很少跟人有合住经验的他也傻了,那感觉真是难以言喻啊!话说,这就是我浑家?这就是我的家?离家三载半,这也算有家了吧?伸手碰碰周幸的脸颊,一张还略带着稚气的脸。十五岁未满,还只是个大孩子,就需要跟他在一起承担这么多,从不抱怨。不由伸手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幸幸,一直以来谢谢你,还有,喜欢你。永远永远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