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津城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前,罗翔正衣冠,抖精神,与前几日垂头丧气完全是天壤之别,他这次算是扬眉吐气一回,本来东岗仓库失火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来,在钦差面前低声下气,但他虽有错,却也找到了弥补之法,这么多石粮食,绝对够他们度过此次难关!
“大人,左卫罗指挥使回来了。”
钟逸静看公文之际,听门外忽然禀报。
“好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儿一大早。”
“现在人呢?”钟逸寻思奔波这么些日子也是辛苦他了,如今应当正在府里好生歇着,但粮食这事儿耽搁不得,这个消息重要的紧,谁知会不会传到白莲教耳朵里,若保管不善让白莲教钻了空子,那就功亏一篑了,所以钟逸的想法是尽快与罗翔见面,将粮食安定好后再谈其他。但人家为了海津城东奔西走这些日子,钟逸总不能连这点休息时间都不给,看来只能正午过后再商议了,希望这短短时辰内粮食不会出什么事......
“就在衙门外候着呢。”
“啊?”李旭一句话着实让钟逸张大了嘴巴。“何时而来?”
“方才,估摸着回府换了件衣裳便赶忙到大人您这儿了......”
钟逸淡淡笑道:“罗指挥使这么积极嘛,这敬业的态度着实令我大吃一惊呀。”
李旭跟着笑道:“他算是戴罪立功之身,哪有闲情逸致干其他呢,断然是正事要紧,再不然讨好大人也是一条出路。”
“你认为我是随便几个马屁一点好处就能让收买的吗?”
“自然不是!大人刚正不阿,别说京城了,就是海津城内都人尽皆知,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呢!”
李旭之言钟逸颇为满意,他微微点点头:“你小子这双眼睛倒是擦得雪亮,此次返京之后想要个什么官职呢?”
“这......什么都行吗?”李旭没想到今日钟逸这么爽快,令他心里好生激动,阿谀奉承虽不是什么好品质,但关键时候确实有用呀!
“当然......当然不是。”钟逸大喘气道:“你要是想当吏部尚书、户部侍郎,这些我哪能安排得了。别说是你,就我都没这个资质,不过还有一些官职却也很适合你,而且前途广阔,一番广袤天地大有作为,我要是安排这个,倒不费吹灰之力,李旭你有兴趣否?”
“有!断然有!大人您但说无妨!,李旭就是您手里的一片瓦,哪需要往哪搬便是了......”
钟逸作沉吟状:“我与太子关系不错,也和太子身边的几位公公相近,若你想服侍太子,我一句话就好,只是暂且需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但痛苦只是暂时的,太子的贴身太监在当今十份最有潜力的职业中排名榜首,这份职位可谓一片光明!”
钟逸继续宣扬道:“李旭你要知道,陛下可就只有一位太子,等到那时,必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真能混好,管理整个内廷不在话下,到时候咱们锦衣卫有你这位宫里的人,哪还再顾忌西厂!锦衣卫的荣耀,就靠你了李旭!”
李旭没来由的胯下一凉,他强颜欢笑望着钟逸:“大人您......您别逗属下了。”
钟逸大手一摆:“这哪是逗呢!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虽然这条路有些难走,但对咱们这些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来说,已经是条最快的捷径,尤其是当今局势,不必涉及站队问题,在太子身边当差,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别人主动相求还没有机会呢,我特地将此机遇留给你,李旭你可别辜负我的期望。”
李旭越听越渗人,他总感觉裤裆里凉飕飕的,就好像空无一物,这样的念想让他愈发慌张......他略带哭腔道:“大人您饶过属下吧,属下尚未娶妻生子,如今要送入宫去,李家的香火不就从我这儿彻底断了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属下可不能当这李家罪人!”
钟逸望着欲哭无泪的李旭,心里一阵开心,平日里逗弄这些个属下,倒也是一种趣事,不过也不再吓他了,钟逸刚想开口,却听李旭贼眉鼠眼道:“您要真有这个想法,属下倒有一个好人选,您找霍单,据属下所知,他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而且还是一男一女,让他去高升,必定没有后顾之忧!还有他家那位母老虎,霍单酒后时常向属下哭诉,若是能逃离母老虎,他该多么幸运,您看,他不正好是您想要的人选嘛,既能满足他的心愿,同时还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呢?属下先替他应下了,他短短没有拒绝的道理!”
“没想到呀李旭,卖同伙你倒是一把好手!是不是白莲教入城,你头一个便当叛徒?”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李旭脸红了半个,接着辩解道:“主要这份责任太过承重,属下这单薄的肩膀怕是承担不起,霍单可不一样,他能力出众,一定能讨得太子殿下的喜爱,到时候为咱们锦衣卫做事不是更有利嘛,您说对不对......”
“倒是有几分道理......”钟逸若有所思道。
李旭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关是蒙哄过去了,他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若活成往日最为鄙视的样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与不阴不阳的人每日相处一起,捏着兰花指如风尘女子一般讨好太子,甚至还要争得宠爱,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至于霍单......他就自求多福吧,李旭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可谓贯彻到底,反正他对如今的生活与妻子也厌恶不已,说不准备换一个新的环境会有不一样的心情呢。
可就在他彻底放下悬在半空的心脏时,忽然听钟逸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便一同送进宫去吧,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两人都得太子殿下宠幸自然是好,但仅一人得道,也不错,至少另外一个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一同报效锦衣卫,西厂以何抗衡,凭你们两人在宫里的关系,足以让锦衣卫狠压他们一头!”
“这......”李旭一下子傻眼了,万万没想到钟逸竟然这么狠毒,想将两位追随他鞍前马后的大好男儿送入宫去。
“您就饶了我吧!这个差事,无论您说得再天花乱坠,属下都不能去!这是对老祖宗的不敬啊!”
钟逸哈哈一笑:“好了好了,谈正事吧,赶快把罗翔罗指挥使请进来吧,让他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李旭这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都是钟逸的玩笑,但从他的神情面色举止言论来看,都太过真实,饶不得李旭不相信,不过还是被钟逸这个演技派骗过了。气愤的同时也心存侥幸,幸好是假的,他丝毫不怀疑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真想把自己与霍单这两位难兄难弟送进宫去,对钟逸来说轻而易举。
“是,属下这便唤他去!”李旭如蒙大赦一般,飞快逃了出去......
罗翔仍在锦衣卫衙门外候着,从一开始的精神奕奕,到现在已经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起来,这位钦差好大的官威压,竟能让他等待这么久,难道对这批粮草没有兴趣吗?可从目前的局势上来看,这是完完全全的救命粮食,根本不需要质疑。
赶路的疲乏不曾消散,罗翔努力挺着身子,却情不自禁软下去,眼皮也越来越重,浑身上下好像忽然被抽走了力气。
正当他迷迷糊糊差些合眼的时候,一声:“罗指挥使!”让他清醒。
又衙门内走来的是贴身保护钟逸的侍卫,名字似乎叫做什么......李旭。虽然没什么交情,不过因为公事的接触总归是要有的,至少见面互相能称得上彼此的名姓。
“大人有请,快快进去吧。”
“好,劳烦兄弟带路。”虽然二人在官职上悬殊巨大,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凭借钦差的名头,也足够李旭在海津的官场上呼风唤雨,罗翔对他的态度自然要客气一些。
“大人这几日里的公务很是繁忙吧?”两人一前一后,路上随意聊着,罗翔率先开口,刚才的等待着实耗尽了他的耐心,但不免好奇,到底有什么事在现在的关键时刻是要比粮食更加重要。
“忙,怎么能不忙呢,白莲教卷土重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城中多方势力林立,大人每一方都要安排妥当,日日从早操劳到晚,不曾停歇......”李旭哪里不清楚罗翔话下之意,身为左卫指挥使,当然有属于他的傲骨,平白无故等这些时间,他哪里能受得了呢,想讨个说法理所当然,哪怕最终只不过是自我安慰。
而李旭也不是什么实诚人,分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偏偏就是不给,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钟逸交谈的内容是如何将自己送入宫去当太监,换做谁来,李旭都要把这个话题藏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