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衙门内,黄三石在前院来回踱步,他双眉紧锁,表情紧张,丝毫不见往日的风度。
今日模样,与寻常百姓家的小老头子无异,那里还有位至高官的威严呢?
“外面怎么样了?”黄三石发问。
此刻正在门口撅着个大屁股,透过门缝观察外面动静的属下道:“禀大人,还没有打起来,不过......也快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若门外的人抵挡不住,里面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不论平日里怎样趾高气扬高人一等,都逃不过被毁灭的命运......
“乱民的实力如何?真能与联手的锦衣卫和漕运较量一番吗?”黄三石忽然感觉一阵不可思议。
今日给自己带来难题的竟然是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寻常平民百姓,这些个犹如蝼蚁一般,死一个或是一群都难以产生重要影响的小人物。
人间一大荒唐事啊!
那位禀报的下属仔细端详,只见对面来人乌央央一片,不仅不比漕运和锦衣卫加起来的少,甚至还要多他们一倍!
“大人!乱民已将咱们衙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一时半刻数不清楚具体人数,不过要比咱们的人多许多!”
黄三石面如纸色,心中呜呼哀哉:难道真的是老天爷要亡我黄三石嘛!
......
“莫要被邪教乱了心神!命是自己的!丢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李旭此话一落,向对面下了最后通牒。
对方脚步一滞,好似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可还没等李旭松一口气,刹那间,奔向锦衣卫的速度越来越快!
双方越逼越近,一触即发之时,漕运衙门后方暗巷的方向,一支焰火忽然带着尖利的啸音冲天而起。接着在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中绽开了一朵烟花,烟花洁白如莲。碧空下乍现乍寂。
烟花尤为壮观,绚丽夺目,吸引着众人,但精美绝伦下,却隐藏着浓郁的杀机。
李旭瞧见这朵半空炸开的白莲,惨叫一声“不好!”。他情知不妙,赶紧吩咐校尉扑进巷子搜索放焰火的人。
领着百姓逼近锦衣校尉的为首十余名汉子一楞,接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最后高举双手大喝:“咱们跟官府拼了!”
如同发起了进攻的信号,六百多号人如潮水般向广场涌来,偌大的广场上,一道黑色的洪流朝校尉们席卷而去。
混乱的人群中,方才领头的十余名汉子忽然放慢了脚步,任由百姓们朝官兵冲去,而他们却悄然将身子一矮,眨眼间,人群中便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始作俑者消失了,但气势汹汹的乱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直到此刻,他们迈出了最终一步,与朝廷已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看着越逼越近的乱民,李二黯然一叹,喃喃道:“大人,李旭我也算尽力了......”
接着他面色一变,好似换了个人,“锵”地拔出腰刀,满带杀意的李旭暴喝道:“放弩箭!凡执棍棒兵器者,射杀当场!”
嗖嗖嗖!
一阵漫天箭雨,乱民群众顿时血流成河,领头高举着棍棒木叉的百余名乱民躺下了一小半,无数条人命顷刻间丧失了生机。
见此情形,身后一众凭借热血愤怒支撑到现在的人等不禁双腿发软,心生退却之心,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在此之前是完全效忠于大宁,不敢心生丝毫反叛之心的良民,但在今日不知何许人也的蛊惑与怂恿下,他们自认为踏上了一条改天换地、留名千古的通天大道......
私认为成了名顶天立地的男儿好汉,但就在这阵阵血光中,他们认清了自己,麻雀何时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呢?就算借助风势猪都可以上天,可随着风散去,这头不知所谓的“猪”势必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正如同此刻的他们,搭上自己性命不说,怕是要牵连九族......
李旭挥刀喝道:“锦衣卫拿贼,无关者退散,从贼者杀之!”
乘胜追击乃兵家必胜之法,借着乱民被满天箭雨震撼的功夫,所有锦衣校尉出列,跟随李旭朝乱民们冲杀而去。
而漕运等人则是护在衙门周围,不放任何一位乱贼过去。
说是恪守职责,完成黄三石交代的命令,其实只是为贪生怕死找个了念头罢了......
再者来说,锦衣卫口中这些个“贼人”,是与他们同住一城的乡里乡亲,很有可能其中某位就是他们的邻居亲人,单是阻拦还要,若要往死里打,他们如何能下得了手呢?
但在场的哪一位,又不是大宁子民呢?
......
“朝廷杀人啦!朝廷杀平民百姓啦!是姓钟的狗官下的令,他不把咱们百姓当人啊!”一句别有用心的煽动,在惨叫声中格外清晰。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将矛头对准钟逸,日后加剧海津百姓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决然有助于白莲教将他们赶出海津,或者......赶尽杀绝!
刀光过处,血流四溅,惨叫声从未来停歇,天地低吟,仿佛是对同族间自相残杀的哭泣。
......
坐在官衙院子里,钟逸身旁集聚着神色紧张的校尉们,这帮乱民胆敢对漕运动手,那就不愁会放过锦衣卫,而锦衣卫被钟逸派出一半的兵力,一旦大兵压境,他们是否能保护钟逸无忧呢?
校尉们忧心忡忡,一旦钟逸出了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到京城呢?怕是也要陪同钟逸的尸体葬身于海津城了......
钟逸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更显得他面容秀气,他面无表情却听得到外界的一举一动。,
衙门外传来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不知是锦衣卫还是乱民,他恍然睁眼,无神地注视着晴朗的天空,那一个大太阳十分灿烂,让他不敢直视,可撒在他身上的和煦阳光,却不再温暖,反而充斥着深深的凉意。
好似千年寒冰,令他不寒而栗,浑身颤抖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