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王大春是于封家灭门惨案发生后,才开展他的报复?”
“没错,封家灭门惨案发生后,村里传出诅咒的事,再加上封家本来就怪事迭出,村里人自然将此谣言信以为真。而王大春无论是毒杀那些来到村里超过七天的人,还是让村中妇女小产,其目的都是在借诅咒的名义宣泄他内心不满。”
“为什么后来村里又会有孩子降生,他身为村里唯一的郎中,完全有把握让所有孩子都没有生下来的机会。”
“也许与老道士有关。老道士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元老,首先从他口中传出有关诅咒的事,虽然不知道有何目的,但村民们已然信服。后来他又让村里人摆上送子观音,如果这样王大春还继续滥杀无辜,打破诅咒、暴露真相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他又继续道:“并且,王大春做这些事情,不仅仅为了宣泄自己的不满,也有借诅咒之事掩盖后山买卖女人的想法。封家诅咒被渲染得越恐怖,村民们越不敢靠近封家,也不敢到处胡说,他们会离后山远远的,也就保全了那里的秘密。”
最后,李宓总结道:“王大春这些年犯下的杀人案子,间接属于模仿杀人,只不过他模仿了二十年前那个残忍杀害封家五十七口人的真凶。因此,封家的疑案到现在为止只能说解决了一半,另一半还要继续深挖线索。”
沈落问:“那王大春这边怎么办,咱们告诉村里人真相,将他抓起来吗?”
李宓认为不妥,“现在王大春是渠柳村名义上的村长,在村里搞一言堂,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让村里人对他失去信任,我们很可能偷鸡不成,反被王大春栽赃陷害,因此还需要继续等。”
“等什么?”
“等着我们来到渠柳村诅咒的第七天,到时候,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的。”李宓胸有成竹道。
“你是说,第七天结束以前,王大春为了诅咒能继续下去,一定会对我们下手。”
“他会再次用老办法将我们毒死,因此这两天必须要注意所有饮食,尽量避免再取外面的水回来,吃饭从简,喝水从少。等王大春按捺不住动手,咱们抓个现行,铁证如山,他也无从抵赖。”
随后,李宓与沈落两人约定好这两日小心行动,等七日诅咒一破,再借机揭破王大春的真凶面目。
接下来的日子里,渠柳村一片宁静,除却每日村里人照常结队出村清理淤泥,李宓与沈落始终缩在柳三喜家中,轻易不外出。
期间王大春寻了几次借口来探望,言语间三番五次劝他们从后山离村,免得引火烧身,将性命葬送在村子里。
两人对他爱搭不理,干脆无视他的存在。
王大春最后一次放话离开时,恶狠狠说道:“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李宓跟沈落对此表面嗤之以鼻,暗地里却加倍了小心。
等到第七日傍晚,天色渐黑,从村外清理淤泥回来的柳三喜脸色凝重,他看向李宓跟沈落二人,不住叹气,多半在惋惜他俩即将面临的死亡噩运。
最后一顿饭,三人吃得心事重重,柳三喜只扒拉几口就扔下筷子,说道:“现在渠柳村仍出不去,你们怕是要被困在这里了。最后这顿饭……这杯酒,当我为两位践行了,明天,我会妥善处理你们身后事的。”
李宓跟沈落两人觉得柳三喜有些小题大做,但气氛渲染到此处了,就一起举杯饮完了一杯酒,随后,柳三喜背手叹气回自己房间去了。
最后一晚,李宓跟沈落两人皆紧绷神经,因为他们知道,王大春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他俩想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索性谁也没睡,躲在房间里小心聆听周围的风吹草动。
沈落的绣春刀始终横在身前,李宓则紧握那柄精致短刀,两人都把这当成最后一晚来看待。
这一晚,渠柳村风平浪静,没有鸡鸣犬吠,但肃杀的氛围始终笼罩在李宓头顶。
随着夜色加深,接着天色朦胧亮起,李宓中间忍不住瞌睡眯了几次眼,但每次满头冷汗的睁开眼睛,沈落一如既往地握着官刀,从不曾松懈一二。
或许这就是六扇门名捕的自律吧。李宓暗暗想道。
很快,柳三喜院外天光大亮,有了些熙熙攘攘的声音。
绝大多数渠柳村村民心有灵犀似的,都聚在门口朝里张望,仿佛他们都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宓跟沈落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晚如此平安无事度过了,看来王大春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封家诅咒的事情灰飞烟灭了。
李宓站起身,一整晚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腿脚肿胀酸痛,握刀的手感到麻木,但他为这一晚的坚守带来的收获感到雀跃。
只需要等一会儿,村民们推开门,看到两个活生生的、在渠柳村活过三天的人出现,他们就可以打破这个可怕的诅咒,就可以借机向村民们揭露真相。
但很快,事情的发展超乎李宓预料。
最先发出惊呼的不是他们这间房,而是柳三喜那边。
两人预感到问题,随即冲了出去。
柳三喜门前,里三圈外三圈挤了不少人,但他们脸上不一而同挂着惊恐表情。
柳三喜,死了!
七窍流血而死,跟以往死于封家诅咒的死相描述一模一样。
李宓跟沈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这个沉默寡言但性情正直的老人,这个曾给予了他们帮助的柳三喜,就这样替代两人死掉了。
一时间,李宓感觉一股热血飙上脑门,他想到后山那些被软禁的女人,想到差点被欺辱的薛绾,想到被泥洪冲走生死不明的曹少澄,想到那晚慷慨相助的柳三喜……
他猛地扭头,看向人群中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王大春,一股脑冲了过去。
李宓一把揪起王大春的衣领,满脸怒气道:“是你!你究竟还想杀多少人,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王大春显然被李宓突如其来的暴怒惊住了,此时的李宓脸色狰狞到像头狂躁野兽,他恶狠狠瞪着王大春,将对方瞪得从心底毛骨悚然。
王大春从未见过这种眼神,那不该是人的眼神,而是某种野兽、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神。
李宓随手就拔出那柄缠满金丝的短刀,架到他脖子上,“告诉他们,是你杀了人,说!”
沈落在一旁焦急道:“李宓,别冲动!”
周围的村民簇拥过来,他们一起冷眼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手中的武器比划着,想要救下村长。
王大春被李宓拿刀架着,突然笑了起来,“杀人啊?你敢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东家自有手段抹除一切痕迹。而你,这辈子都是刽子手,会被官府押往菜市口,顶着所有人的唾沫砍掉脑袋。我嘛,细数这辈子干过的所有事情,觉得值了,你动手吧。”
李宓双眼瞪得血红,握刀的手重重颤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恨不能一刀捅下去。
“放开村长,是你将诅咒带给了三喜哥,他就是被你害死的!”有村民突然出声道。
“对,是三喜替你们顶了罪,原本该被厉鬼索走性命的是你们,你们迟迟不肯离开,害死了他!”
“现在竟然还失心疯要杀村长,你才是噩运,如果不是你们在村里招摇,怎么会唤醒魔鬼的诅咒,害人精!”
村民们突然此起彼伏的骂起来,李宓握刀的手摇摆不定,他看着周围一张张谩骂的脸,看到沈落的脸,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片世界都模糊起来。
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看到王大春那张丑恶的嘴脸变成了曹少澄,又变成薛绾,最后又变成闭目鱼。
永远都见不到光明,终生躲在黑暗中生存。
“乡亲们,不要管我,快将这两人抓起来,他们给渠柳村带来了麻烦与厄运,还搅乱了我的生意,差点就毁了大家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啊!”王大春喊道。
村民们义愤填膺,要上前抓起李宓,被沈落拔刀一个个喝退回去。
突然间,当啷一声,缠满金丝的短刀从掌心滑落,李宓一脸绝望的跪倒在地上,面朝柳三喜的房间。
他对这件案子彻底没了信心,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充满罪恶和牺牲的土地。
没有遮天蔽日的疯狂,也没有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就认输吧,没什么好丢人的。
李宓将脑袋重重磕到地上。
对不起。
突然间,一头鹰隼从渠柳村上空掠过。
“住手!”
紧接着,大地毫无征兆的剧烈轰鸣起来,村里人全都瞪大眼睛朝着声音传来方向看过去,四处张望。
几息时间过后,只见村外冲来一队铁骑,绵延成一条黑线,仿佛无边无际。
尘土飞扬中,俱是高头大马,为首扛旗将军手中举起一面鲜艳如血的旗帜,上书三字,“六扇门!”
铁骑冲刺而来,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在来到柳三喜家后勒马停住,几乎全部瞬间静止,所有人动作如出一辙。
其中一骑翻身下马,一眼看见跪向柳三喜房门的李宓,立即跑过来,恭声道:“先生,曹少澄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