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没想到沈望舒反应这般大,呆了呆,才忙追上去:“殿下现在在太子府,您上马车随我来吧。”
沈望舒方才也是一时昏头才没头苍蝇似的狂奔出去,被叶知秋这么一拦才终于反应过来,却一时发不出声,只看着他,嘴巴张合了几下,点了点头。
叶知秋见她脸上都碰伤了,不由懊恼自己说的太过,这时候又不敢解释,忙请沈望舒上了派来的车辇,硬着头皮道:“您放心,太后已经在照看了。”
他办事周全,又令太后派来的人去沈府,只说太后将沈姑娘要去伴驾了。
沈府离城中的太子府还颇有些距离,沈望舒这一路是心急如焚,生怕她还没到地方裴在野就咽气了,她给自己脑补的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太子府里,裴在野人已经醒了,不过意识仍旧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头重脚轻。
他半靠在引枕,掩嘴不住咳嗽,眸光迷蒙,时不时才透出一线光亮来。
有太医端药过来,他厌烦地推开药碗:“我没病,我不喝药,都滚开。”
他性子本来就恶劣得很,此时发热生病,比往日还要肆意,更讨人厌了。
他又开始闹腾,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嗓音低哑地道:“小月亮呢?她怎么不管我了?!”
谁稀的管他!
齐太后怕人扰他清净,特意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
太医被裴在野喝了出去,眼下屋里就剩下齐太后和孙姑姑,齐太后瞧他这狗德行,真是趁着没人谋害亲孙子的心都有了。
可怜她这把年纪了,还得亲自给犯浑的孙子喂药,正在她哀叹晚年不幸的时候,叶知秋终于带着沈望舒入了太子府,外面内侍通报:“太后,沈姑娘来了。”
齐太后松了口气,没忍住道:“我让望舒过来了,这些你能安心吃药了吧?”
谁知裴在野听了沈望舒的名字,原本半垂的眼皮猛然撩开,原本昏蒙的意识陡然恢复了几分神智,眼底也多了道熠熠神光:“她来了?”
他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脸上一阵臊得慌。
他又想到她今儿下午对他说的话,心里又生出几分委屈,于是又开始作。
他一边咳一边冷笑:“让她走吧,反正她也是瞧祖母的情面上勉强过来的,我病死了,说不定正合她意呢。”
就算他真的想跟她睡觉,那也是在娶了她的前提下,她张嘴就问那样的话,把他当成只贪图她身子的好色之徒了不成?
他这些日子对她还不够好吗?
齐太后:“...”
真的好想把药碗扣到他头上啊。
她老人家以毕生的修养,忍了又忍,才转头道:“让望舒进来吧。”
她话音刚落,沈望舒已经提着裙子跑进来了:“殿下!”
裴在野听到她声音,就再憋不住了,身子激动地从帷幔里探出半个:“你...”
沈望舒听叶知秋说的严重,还以为他病重不醒了,见他还能动弹,狐疑地看了眼叶知秋。
她又见裴在野神色飞扬,皱起秀眉:“殿下...?”
裴在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出丑了,脸上慢慢地又热烫起来,绷紧了脸不说话。
沈望舒只好去看齐太后:“太后,殿下到底是什么病啊?”
齐太后见她一身狼狈,狐疑地瞧了叶知秋一眼,叶知秋心虚地低下头,她也约莫猜到叶知秋这狗腿子跟沈望舒是怎么说的了。
她冷冷瞥了眼叶知秋,才道:“别听叶知秋胡说,蛐蛐儿是发了高热。”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这些年都没怎么病过,下午一下子烧昏过去,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病中闹着不肯吃药,我唤你来,是想着他或许能听你的。”
沈望舒瞧了眼冷着脸不说话的裴在野,又瞧了瞧太后,齐太后这才把药碗放到她手里:“好了,你帮着劝他把药喝了吧。”
她身后接过药碗,见齐太后面露疲色,想她今天也是折腾得紧了,先是道:“太后,您先去歇着吧,我保证劝殿下喝药就是了。”
齐太后确实疲乏,没好气地看了眼端着一张脸的裴在野,这才道:“我先去歇歇,阿孙你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孙姑姑忙应了声是,把她扶了出去。
转眼偌大的寝殿就剩下了裴在野和沈望舒两个,她踌躇了下,用勺子搅了搅药汁,走过去坐到他床边的红木圆凳上:“殿下,吃药吧。”
“你在祖母面前把话说的倒是满。”她一来,裴在野立刻精神许多,还有精力闹别扭。
他忍住喉间痒意,轻哼了声:“你让我喝我就喝,你把我这个太子的颜面置于何地?”
就会说让他吃药吃药,他都病成这样了,她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哄哄他?
沈望舒舀了一勺药硬喂到他嘴边,没好气地道:“堂堂男子汉闹着不肯吃药就有颜面了?!“
裴在野嘴巴一动,就要反口说回去,忽瞥见她脸颊磕青了小小一块。
他当即被皱了皱眉,抬起手,用滚烫的指尖碰了碰她的伤处,不悦道:“怎么跟我就分开几个时辰,你竟伤着了?”
沈望舒想到刚才自己听到他出事就急成那样,心里头也怪别扭的,最别扭的是人家瞧着还生龙活虎的,好像也不缺人关心,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白担心了。
她学着他平时的德行,抬了抬骄傲的小下巴:“刚才过来的时候,不留神摔着了。”
她怕他再问,直接把勺子怼他嘴上:“殿下,你还吃不吃药了?”
裴在野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终于温驯下来,低头老实地喝完了一整碗药,被苦的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巴里又被塞了一块蜜饯。
沈望舒用绢子擦了擦沾着糖渍的手指,他慢慢嚼着蜜饯,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唇角忽的一点点扬了起来。
她给他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殿下,你有话就说吧。”
裴在野掩唇低咳了声,唇角微扬,慢吞吞地问:“你可是听说我病了,急着跑过来,所以不留神摔了?”
他就知道,小月亮对他还是心软的。
他越说越是笃定,凑到她耳边,忍着脸上身上的滚烫,难得说了句缠缠绵绵的:“瞧你摔得这样重,我倒宁可你别过来了,惹我心疼。”
他那张秾华不似真人的脸突然靠近,沈望舒长睫扑闪了两下,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狗嘴里终于吐出一颗象牙啦!
她脸上有点热热的,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他说这样的话,她倒觉着比他平时无所顾忌地搂她抱她,亲近不少。
这药约莫是有镇定安神的功效,裴在野有些倦意,但还是强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地问:“说啊,这伤是不是你急着来瞧我摔伤的?”
小月亮心里头一定还是对他颇有情意,不然怎会如此记挂?竟为他摔成这样。
他这般想着,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得意。
这也瞒不住啊,沈望舒点了点头,被他炙热的目光瞧着,又觉着怪别扭的。
她挣扎着想要把手拿开,不过没有成功,她索性和盘托出:“叶侍卫说你病的人事不知,听他的话音说的跟你快要死了,我吓了一跳,没留神从马车上跌下来了。”
裴在野原本热烫的一颗心凉了半截,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就是听说我快死了,你才肯来瞧我一眼?”
沈望舒忙道:“不是的,”他眼睛微亮,她认真地道:“你救了我父兄,我怎么能眼见恩人病的昏过去而不顾呢?我要报答你啊。”
裴在野:“...”
他倒真宁可自己现在昏过去了!
他一下子火冒三丈,偏眼皮又饧涩的厉害:“我就说你之前瞧都不肯瞧我一眼的,现在怎么肯过来了,不劳你报答,我救你父兄是为了把梁州的事儿收个尾。”
他冷哼一声,撂开她的手:“成了,不愿意来就别来,你回去吧,我倒还落个清净。”
沈望舒见他又发脾气,有点莫名其妙,既然他说让她走,她犹豫了下,起身:“那我真走了啊,殿下,你记着吃药。”
裴在野:“...”
她说完真的要走,裴在野按捺不住,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把她拽到自己床边,他咬牙道:“你敢走试试?!”
他不悦道:“谁让你走了?”她胆子倒不小,说走就走的。
沈望舒给他弄的摸不着头脑:“你呀。”
裴在野:“...”
他四肢灌了铅似的,着实疲乏的厉害,强撑着道:“好好在这儿待着。”
他眼皮下坠的厉害,趁着还有一丝意识残留:“要是我醒来,瞧见你不在这儿,我就...”他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怎么威胁她好,半晌才道出一句:“我就亲你了。”
沈望舒砸了咂嘴:“...”
他说完,到底抵不住困意袭来,阖上双眼沉沉睡了过去,手臂还不忘勾着她的腰。
沈望舒小心翼翼拿开他的手臂,却也没走,从香汤里捞出一条帕子拧干,帮他擦着额头。
虽然裴在野今天搂着她又亲又啃的,但他毕竟救了她父兄,也没非要她回报什么,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她小心把巾子叠好,搭在他脑袋上,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太子似乎和梦里的他,当真不大一样了。
他今天从睿文帝那里把她救了出来,又出手救她父兄,她心里是很感激的,所以她下午问他是不是想要她身子的话,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报答他。
或许是母亲有意无意的教导,她并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认为失.贞于男子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了,大不了回乡下继续种地。
所以她恐惧的不是失.贞,而是单纯地害怕那种事,但太子救了她和她的家人,如果他真的想要,她会答应的。
从梦里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拉着她睡觉的,但是他下午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好像还有点生气。
她一直以为,他之所以对她在意,想要的就是她的身子,但下午那么好的机会,她已经同意献身了,他却没有答应。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沈望舒有些茫然,低头瞧他的脸,心里酸酸涩涩的,但又伴随着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正走神,孙姑姑忽打起帘子,微蹙着眉,轻声道:“沈姑娘,齐...”她犹豫了下,才确定好称呼:“女郎来了。”
沈望舒没反应过来:“哪个齐女郎?”
孙姑姑眉头皱的更紧:“齐玥,殿下的表姐。”她叹了口气:“她听说殿下发热昏迷,特意前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