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求娶吏部尚书的女儿,此事你可知道了?”
赵贵妃一见陈谓然走进来,便立刻说道。
“又不是今天。”陈谓然耸耸肩,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边嚼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当今圣上横竖要守三个月的孝,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若是立刻推翻,说要去娶亲,会惹天下人的耻笑,当然,只有他们才会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我在意的是,安平生怎么说,若这是他的意思,我倒还要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谓然说道。
“我听宫里的人说,皇帝和安平生见过一面后,才去叫来吏部尚书,当面说要娶她的女儿,中间二人均未提起皇帝守孝的事,看来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这个人,并不反对皇帝娶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我之后会去考虑的。”
陈谓然思考了一会,并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又随意问了一些东西,便提出了告辞。
他隔几天来宫中一趟,就是为了听赵贵妃告诉他宫里的这些事,毕竟他的耳目连覆盖整个京城都很难办到,对于在安家绝对控制下的皇城,便更是一点都渗透不进去。
先帝的那些妃子并不多,而现在的皇帝也还没娶亲,所以大家都还安然的住在各自的寝宫中,就比如赵贵妃,她好歹还是先帝的贵妃,就算以后要搬出去,也是搬到较冷清一点的地方,大体上的荣华富贵,绝对不会少掉半分。
而那些普通妃子,下场就跟进冷宫差不多,以后也是老死宫中的可怜人。
如今宫中都在传说皇帝要开始选妃了,因此,也有不少人开始慌张起来。
她们几乎都是世家出身,然而现在京城里只剩下一个世家,那便是安家,所以这些女人已是无根浮萍。
安平生知道皇城里面又开始人心惶惶了,但他懒得管。
一群领导着宫女太监们的寡妇们,能闹腾起来什么事?
只是为了减少对她们的刺激,他这几天便称病在家,没有去上早朝。
而这时候,偏偏幼帝又是为了证实流言为假,毕竟朝野谣言都传的这么离谱了,他作为陈家的皇帝,也得出来“走两步”,证明自己还坐着龙椅呢。
得,放眼一看,大家都在老老实实地山呼万岁,唯独大将军的位置上缺了个空。
你这是找谁不痛快呢?
你这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啊。
所以说疑邻盗斧这个成语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在有心人的眼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他眼中的“罪证”。
大部分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东西。
光是根本不用费脑子就能编造出千儿八百条的民间谣言,经过某些有些人的炮制后,变得极有攻击性和针对性。
当今某些朝廷里的大人物刚笑呵呵的听完一则小谣言,想要一笑了之,可转念一想......
这特么不是针对我某某事情的吗?
“恭喜王爷,散布谣言可以算是初步成功了。”黄知宦看到陈谓然从外面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躬身施礼。
旁边的晁拓明显就没反应过来,看见黄知宦站起来后,才后知后觉地也站起来对着陈谓然施礼。
“二位是孤的心腹,以后见到我,准许你们不用行礼。”
陈谓然微笑着还了一礼,顺手关上门,找了张椅子坐下:“据可靠消息,先帝的陵寝已经先行下葬入皇陵中,而大约两月后,如今的幼帝准备在皇陵前祭祀先帝和我陈氏的祖祠宗庙,然后,还要祭天,最后,才会宣布登基。”
“看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安家,还是如今的皇帝,在这京城里的根基似乎都很不牢固,区区几则流言,就能让他们烦不胜烦。”
陈谓然对着二人点点头:“当然,这也是二位的功劳。”
“岂敢岂敢。”
二人慌忙还礼。
“所以,我们就要继续加大力度。”陈谓然边思索边缓缓道:“趁他们立足不稳,孤认为,可以用离间计,幼帝毕竟年纪小,我们可以在宫中收买人手,天天在他耳边说安平生的坏话,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么?”
“这个......”晁拓立刻皱起眉头,脑子闪过念头,嘴里便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您这个想法,恐怕有点欠妥,安平生在如今的朝廷里,名为大将军,实则为天子,一言使人生,一言判人死。
皇帝年幼,纵然听进去了这些话,但凡在面上表现出来一点,安平生一旦察觉,肯定要派人暗中调查,倘若被他顺藤摸瓜到我们,王爷您这次冒险进京,可就得不偿失了。”
“晁兄此言有理,请王爷三思。”
黄知宦的话就多了几分斟酌:“臣建议的是,接下来我们继续扩大对朝堂的影响,争取用各种手段,先去在京城里的读书人中寻找拔尖的苗子,抢先和他们搭好关系,或是直接将他们收归您的麾下,您现在缺的是能用的人,比如说能帮您治理各地的人才。
十年治国,一月开疆,这并不是虚话,先帝伐魏的例子就在眼前,二十万雄师在魏地一路势如破竹,三此攻破魏人大军,先帝由此名震天下。”
“二位说的对。”陈谓然想了想,吩咐道:“孤在京城里的人手,现在开始,任由二位先生使用,以后的情报、信件,孤也会请二位过目,你们要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发挥出来,第一,要帮孤找到那些腐儒中隐藏的人才,第二,就是从现在开始,开始筹划孤麾下领土的未来一年的发展轨迹。”
“孤原本准备让你们再去考虑各地兵力配置,但想了想,决定还是等几位将军回来以后,让你们当面协商为好。”
陈谓然慎重的说道:“二位先生不要见怪,这不是防着你们,孤只是觉得,军国大事,理应由文官双方共同协商处理,此后便能得出一个我们几方都能满意的结果。”
“王爷此举出于慎重,不必向我二人解释。”
晁拓拱手道:“臣既然为王爷效命,必然是殚精竭虑,王爷有所吩咐,但说无妨。”
“好,那便请二位开始吧。”
陈谓然注视着他们两个走出去,身后一双手已经温柔地覆上他的肩头,替他按摩着。
他并没有拒绝,侧过身子,让李三娘继续按着,自己拿起一本书慢慢地读起来。
那是一本通俗话本,里面的故事也很大众化,写的是一个世家公子碰到了一个贫家女,最后两人在公子家人的阻拦下,双双殉情殒命。
正在苦苦思索各种事情的晁拓和黄知宦恐怕没想到,在他们苦逼干活的时候,顶头的王爷竟然在摸鱼看话本。
陈谓然放下书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渐晚,后面李三娘一直没有说话,始终帮陈谓然按摩着肩膀,而后又是端茶送水,怕打扰陈谓然看书,她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倒茶,静静地替他按摩。
放在上辈子,陈谓然会觉得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现在,连对李三娘多说一句话都懒得开口。
自从第一次离开京城后,陈谓然不是领军厮杀,便是自己独自谋划着各种事情,那时候各方面人手钱粮都极其短缺,心里想的全是各种勾心斗角的谋划。
他的身边通常都是宋长志和几个亲兵伺候着,天天都是紧张的节奏,时常是消息一来,就得上马领军,或者是彻底不眠,想着解决各种问题的办法。
没有人值得相信,他认为所有人都是因为利益而紧密团结在自己的身边。
时间一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不肯承认这是心理疾病,只是依旧固执地不肯再去相信任何人。
他只对自己的“女儿”还保留着一些温情。
当然了,也可能依旧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自己的女儿。
而对于除此之外的世界,他开始将其当做一个游戏,许多人都被他看做是一个接一个的目标,安平生、安家、甚至是整个天下,他已经开始当做一场艰难的游戏,而里面的玩家,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他的心理,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至少是相当反社会的。
但可笑和可怖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而陈谓然,现在则是楚国的实权王爷,手握重兵,一般来说,大家都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说话。
不是没有人想和凉王结亲。
有楚国的世家,不过在安家得势以后,这些世家全都没了消息,想来是各家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或许几个世家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迎亲队伍。
魏国的世家也有,而且算是求亲的主力军,来自魏国各地的贵女热烈希望能和凉王共度良宵,当然这是附带条件,还有无数金银珠宝和粮食,唯一交换的物品是凉王本人和他身边那个站位的永久保留权。
陈谓然压根不看这些信件,在某次隐晦的提点过岳韫后,以后一切类似的信件基本上都被岳韫先刷过一遍了,但是陈谓然还会在大堆的公文中发现一封来自于异国他乡的情意绵绵的信,写这封信的绝对是个代笔的酸秀才。
那些世家可能打听到凉王以前喜欢文章诗词,所以他们在许诺各种利益的同时,又以自家女子的口吻写了另一封信夹在里面,希图得到凉王的同意。
贵女们,想想吧,你们可以拥有一桩“称心如意”的联姻,然后最大的好处是以后可以一直自称凉王、或许以后是楚国皇后的名头。
目前来看,凉王本人对这一点并不热衷,或许是不习惯有人站在他身后甜甜的喊他一声王爷或者是皇上,当然不可能是不想娶亲。
没准是想待价而沽。
想要和楚国王爷结亲的人能从楚京一路排到魏地。
联姻和政治,世家便是如此延续下去的。
如果说他们的时代传承里面有任何涉及到智慧的地方,那一定是近亲结婚导致的发育不良。
说真的,人类的延续也同样如此,延续源自于激情,而非精心谋划。
至少不会有人会在释放子孙的时候想着我这么做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吧?
......
今夜月亮几乎不见,它隐约而含蓄的藏在云中,等待明日与太阳的再次会面。
每次会面,天空都是半明半暗的,仿佛是那若即若离的气氛,太阳月亮隔着一个天空相望,一个天涯,一个海角,转瞬即逝的功夫,便又各奔东西。
但它们之间那种奇特而又动人的感情,一般只在文人口中世代相传。
前代的文人唱月亮,后代的文人还是唱月亮,而接下来的一代代文人不眠不休的唱月亮,也唱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许是前几代文人把能写的全都写了,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全然是废纸篓的所有物。
但这样的夜晚,在武者的口中,则又有另外的名称。
月黑风高,杀人夜!
深沉夜色中看不到任何动静,只听得夜风一阵阵吹着,偶尔有几声猫叫,夜风便又平息,过了一会,才又响起。
几块瓦片被揭开,动手的人还有些遗憾这不是琉璃瓦,他以前掀过某座皇城里的琉璃瓦,那玩意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就让人痛快。
猫叫声又响,这一次,外面的晚风猛然刮进了屋内,顺带着带入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个子不高,浑身包裹严实,看不出男女,手里仅拿着一柄剑,虽然不漏面目,但给人的感觉,实在是狂傲极了。
很多人会选在这样的夜晚杀人,但没有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到魏国的皇城来杀人。
皇宫大内,历来是江湖人的禁地,这一点,是无数江湖豪杰用命实践出来的。
君不见,紫禁城下血森森,豪情且在上头。
对决紫禁城,那是高手的事。
所以今天敢来闯城的人,必然是个高手。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一人一剑,独自站在殿门口吹了一刻钟的晚风。
殿内,无人。
“那个太监不是说,东魏帝晚上常常会在这里处理政务么......”他脑子里急切地思考着,然后深深的感受到,自己似乎并不适合这样的思考。
他把殿门关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准备先避避风头。
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冷了。
“今天没有月亮,你还在看什么?”
独孤披着一身狐裘,冷冷的问旁边的那个男人。
后者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这里的。”